涵墨女官想了一想,问道:“太后娘娘,可是说那贺家大姑娘?”
“没错,就是他,绝儿看中了他。”太后语音淡淡,似乎透着一些情绪。
“奴婢觉得这贺大姑娘看起来倒也还好。”涵墨女官斟酌着回答道,“想来也确实是太子会喜欢的那一类姑娘吧。”
太后皱起了眉:“哀家觉得这姑娘倒也还行,只是这身世实在是有些过于好了。”
“太后的意思是怕日后……”涵墨女官还没说到一半便住了嘴,只是意思也表达的相当明确了。
“没错,哀家正是担心将来若是太子继位,做了皇帝,而他的正妃人选便是皇后。到那时若还是贺大姑娘做太子妃的话,贺相也就成了国丈。如此一来,贺家作为外戚这势力可就太大了。”
“所谓齐大非偶,在我们皇家也是这样啊。”太后最后补充了一句,低低的叹了口气。
涵墨女官想了一想,疑惑道:“可是以奴婢看来贺相在现阶段倒确实是对太子殿下最好的帮手。”
“没错,也正是这一点,才让我对这件婚事如此犹豫不决。”太后摇了摇头道。
“平心而论,贺大姑娘也确实是个钟灵毓秀的女孩子。而从人品和性情上来说,配我们绝儿也是绝对够的。此外,他家世的助力对绝儿来说也相当重要。
只是作为太后、太子的祖母,我却不能不考虑这份重要的家世在将来究竟是会作为绝儿的助力还是成为他的阻力呢?“
涵墨皱起了眉头,似乎在想个什么问题,良久她才试探着问太后道:“娘娘自古以来皇家为了牵制皇后的娘家也是很有一些手段的。
就比如前朝就有好几个皇后,终生无子。撇开其中某些巧合的因素,奴婢想来想也有不少是当时皇帝的选择吧?“
“嗯?你是说让皇后无子,以此来牵制外家的势力吗?”太后陷入了沉默。
“奴婢觉得这个方法也可一试。毕竟贺相膝下并无儿子,只有两个姑娘。就算将来贺家势大,又能如何呢?”
太后想了半天,又缓缓摇头道:“这种事情未免有伤天和,有损阴德。像哀家吃斋茹素这么多年,对于这种事也实在是下不了手去。”
“可是娘娘您也认为这确实是一种方法不是吗。”涵墨追问道。
听了此话,太后半开半合的眼睛倏然睁开。锐利的视线直直扫过韩漠女官的面容,仿佛要挖掘出她说出这番话的背后真意般。
涵墨只是垂下眼帘,正面迎上太后探究的目光。
审视半响,太后只觉对方问心无愧,便叹了口气,再度放缓了语调道:“哀家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无非想的是这事哀家既不肯做,那便透出话风,让太子去做这个选择。如此也可把哀家撇清,又能达到控制皇后母族的目的,可是如此?”
涵墨女官叩下头道:“太后英明,奴婢的心思果然瞒不了太后。”
太后沉沉的叹了口气:“你起来吧。这话以后切莫再说了。我虽知你好意,可毕竟这种事情手上要沾太多的鲜血。这深宫已经冷的可以了,血腥也不在少数,若能在我的手里少一些,那边少一些吧。”
涵墨闻言却并未起身,直挺挺的跪在那里,开口道:“娘娘,请恕奴婢大胆。实在是奴婢还有一事想不明白。若是今日有妇人身怀有孕而他人下药,使其流产,如此说来确实是手上沾了血,做了孽。
可是若是一从未生产过的妇人,不小心吃了什么东西,或者是着凉或者受伤,导致她此生再无法有孕,但既然从未来过便就从此消逝,这又如何能谈得上是我们做的孽呢?
只能说是天有不测风云吧……“
“住嘴!”太后听了这话厉声喝道,不由重重地拍了床榻一下。
涵墨顿时深深地叩头下去:“奴婢知罪,请太后责罚。”
然而太后却只是深深疲惫的叹了口气,道:“起来吧,下去。这回哀家不怪你。但是此后此话莫要再在哀家面前提起了。”
涵墨女官这回不得不退下了。只是她退下之后,太后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说到底,太子的婚事始终是太后心中一块放不下的石头。
放眼整个宫廷,能在身世上配上太子的女子,也没有几个。其中就以贺疏雁的身世最为翘楚。只是这好也有好到让人担心的地方,太后现在最担心的大概就是这贺家大姑娘究竟是心仪太子还是心仪这未来的后位。
然而……若是太后知道贺疏雁对方铭绝的求婚的态度是决然拒绝,并且打从心底里不愿意再和这个人有任何瓜葛,甚至恨之欲其死的话,只怕这种担心立马就荡然无存,转而变成抄家灭族的杀意了吧……
太后在这边纠结的事,贺疏雁自然不知道。此刻她正和一干女子在御花园里玩耍闲逛——与其说是玩耍闲逛,不如说是她在看别人嬉笑玩闹,只偶尔照顾下不知何时也不知何故就黏在她身边的小妹妹黄玲月。
那边几个姑娘在玩斗百草,这边清敏郡主招呼了一干女子玩蹴鞠,还有些人吩咐宫女备下了纸墨画图吟诗,李玉娇和楼筱玉便参与其中。
贺疏雁看了眼在身边吃点心吃的脸颊圆鼓鼓的黄玲月,体贴地斟了盏茶给她,笑道:“月姐儿怎么不去一起玩?”
“不好玩。”黄玲月晃了晃脑袋,发出一阵细碎好听的铃声。贺疏雁仔细看去,原来小姑娘的小发髻上的花绳缠着细小的银铃,不禁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还随着小姑娘动来动去而发出清悦动人的声响。
贺疏雁颇觉有趣,伸手轻轻勾了勾其中一个小铃铛。黄小姑娘抬头道:“雁姐姐喜欢么?”说着伸手就解下了花绳,笑眯眯地递给了贺疏雁。
贺疏雁愣了一愣,倒是没想到这小丫头行事如此风风火火,好笑之余也颇为感动,毕竟在她的世界里,能被如此赤诚相待的次数屈指可数,不禁又对这小丫头生出几分爱怜之意来。
当下她便接过黄玲月手中的发绳,缠在了手腕之上,同时拔下了自己头上的蝴蝶簪,给对方插在了头发上。
小姑娘摸了摸蝴蝶簪,摇了摇脑袋,开心又得意地笑了起来。
就在此时,一个面生的宫女向他们走了过来。
“贺大姑娘,太后想请您过去说说话。”那个宫女在亭子外面站住了脚步,浅浅福了下身子,开口道。
“太后娘娘找我?”贺疏雁有些惊讶,不由细问道。“这位姐姐可知道太后娘娘找民女何事?”
“太后娘娘并没有明说。只是奴婢猜测,可能是方子上面有些事情要向姑娘再加以询问。”那个宫女面色平静,含笑道。
如果是因为那几张方子的话,那太后找自己加以详细询问,倒也是题中应有之义。贺疏雁不疑有他,便站起身来对黄凌月说:“妹妹,姐姐先离开一会儿,回头再来找你。”
黄小姑娘点了点头,道:“姐姐不用在意,自便便是。”
贺疏雁便整了整衣衫随那宫女去了。
那宫女一路上引着贺疏雁前行,没多久却顿住脚步道:“前方有外臣入宫向太后娘娘贺寿,若是迎面而去,必会旁生枝节,而太后娘娘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那方子的事情,贺大姑娘,如不介意的话,我们不妨从旁绕开吧?”
贺疏雁向前看去,果然前方几顶小轿蜿蜒行在前往慈宁宫的路上,当下便点头应承了:“说的也是我们便从旁边走吧。”
于是两人便向旁边的林荫道上走去,只是没走多远,贺疏雁就发现似乎有些不对。虽说前辈子,她只是在入主东宫之后才对宫里的地形路径有了那么几分熟悉,可是这宫廷规制素来有定格,想来也不可能几年里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所以贺疏雁还是能够肯定眼下这宫女所带的路并非前往慈宁宫。
贺疏雁猛然顿住脚步,向那宫女厉目看去:“你是什么人?这是要带我去哪里?又是受了谁的命令?到底想做什么?”她连珠似的问出了好几个问题。
那宫女见事情败露,不由一惊,猛然抬头看向贺疏雁道:“贺大姑娘既已到了这里,不妨乖乖随奴婢走吧。”
“你若不把事情给我说清楚,我是决计不可能再跟你走的”贺疏雁冷冷回答。
“是吗?那贺大姑娘抱歉了,这可由不得你。”那宫女却突然这么说了一句。贺疏雁还没来得及质问她为什么这么讲,便听到身边似乎有什么人落下,紧接着脖子上一疼,便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她再次悠悠醒转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正被什么人扛在肩上。睁眼望去触目所及都是一片模糊。贺疏雁伸手去摸,指尖传来的触感却粗糙而柔软。看来头上似乎被套了个袋子或是衣物之类。
扛着她的人步伐飞快,从喘气声听来似乎是个年轻男子,或者若是在宫里的话,可能便是小太监之流。贺疏雁几乎能想到他们劫持自己所为何事,定然是因为太子方铭绝——早前关于他此番入宫必定要做什么的预感果然便在此时应验了。只是不知道他劫持自己究竟是要做什么?以及又是要往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