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什么呢?”贺疏雁的身后忽然想起了人声和脚步声。她转过身去,正是三公主梳洗完毕,换了一身华服从里面款款走了出来。
盛装的三公主并没有等贺疏雁回答,径自行去贴着窗户也看了那么一回,嗤笑道:“楼筱玉也真够无能的,这么点事还能闹出这样大的阵仗。都折腾到本宫面前来了。”
“或许她是故意的。”清敏郡主从旁接口道。
“故意?”三公主妙目一转,落回到贺疏雁身上。“本宫倒是奇怪了,贺大姑娘,你这是怎么结了那么多仇家的?”
贺疏雁不急不恼地笑了起来:“回殿下的话,民女什么都没有做啊。只不过,怕是有人觉得民女挡了她们的路罢了。”
“你果然还没显贵,就先受罪了。”三公主闻言勾弯了唇角,她倒是还记得前一日两人在马车上聊的内容。
“行了,既然她们等着,本宫就见一见她们吧。贺大姑娘,你不妨先到里间去避一避。”三公主全然不顾形象地伸了个懒腰,回眸对这贺疏雁懒懒吩咐道。
贺疏雁美目微微一转,便知道三公主这是动的什么心思,当即含笑折腰,行了一礼后便带着绯雁把东西收拾齐整了,一并进入里间去了。
三公主这才在主位坐定,端起小宫娥送来的顾渚紫笋小啜一口,道:“这急程茶果然不错,虽晚了几日,但并不减其风味。来人,给清敏郡主和贺大姑娘都送一些来。”
待侍女应了退下之后,三公主还不急着招外面等着的人进来,只看向站在自己身后侧的清敏郡主道:“你怎么不坐下?”
“臣……”清敏郡主正要作答,三公主却不耐烦地挥手打断道:“我让你坐就坐,少来那些有的没的。”
“对了,这个位置留给六儿,你坐这里。”说着,她还素手一挥,将座位都分配好了。
清敏郡主看这情形,怕是自己一刻不坐下,三公主就有能耐晾外面那些人一刻,当下摇头好笑,依言坐下。
三公主这才满意地拍了拍手,朗声道:“来人,请楼姑娘和外面的人都进来吧。”
楼筱玉在外面早已等得头晕目眩,口角焦灼。她甚至觉得,若是三公主再不招她们进去,只怕这水落石出还没弄出来,自己先要晕倒在这里了。
眼看着太阳越升越高,即便是在半山腰的寺庙里,这直射下的气温也还是让人无法消受。偏偏当时为了三公主的安全着想,替她挑选的禅院是没有大树的,这下连点树荫都没有,光秃秃的地面映着白花花的阳光,真是让人苦不堪言。
她心中也颇为郁闷。先是昨晚上好端端的,贺凌韵和白若菊竟然失手了。害得她也连带得被太子殿下训斥了一顿。若非太子殿下当时急着要赶回去,只怕自己还没那么容易就过关呢。
既然贺疏雁没被按计划抓到,那后续的步骤也自然做不下去了。可结果呢?半夜三更的时候贺凌韵的那个丫鬟,好像叫金什么的来着,偷偷摸摸来敲自己的房门,很是把自己吓了好大一跳。
结果为的什么?竟然为的是贺凌韵不知道去哪里了!她来看看是不是在自己这里!这贺家姐妹,怎么就没有一个省心的!
可又不能不管啊!只好大半夜的带了几个人偷偷摸摸地四处转了转,也没找到贺凌韵的下落。然后回房躺下睡了没多久,好吧,外面的婆子们又闹了起来,说是抓到了蟊贼。
楼筱玉本来一腔邪火就要往那“蟊贼”身上撒,可偏偏那蟊贼又取出一支昆吾石的簪子说那是他和贺大姑娘的定情之物?!当时楼筱玉心中电光火石般就闪过了好多想法。
说起来楼筱玉自小就因为家族和太子府过从甚密而以未来的太子妃自居,断然没想到临到头来,横空里杀出个贺疏雁。虽然太子方铭绝信誓旦旦他对贺疏雁不过是利用之情,心里最爱的始终是她楼筱玉,可这也挡不住女人天生的嫉恨之心啊。
是以楼筱玉对贺疏雁不满久矣。在得知贺疏雁拒了方铭绝的提亲之后,心情更是复杂到了顶点。一方面她因为贺疏雁拒绝成为太子妃而感到窃喜,另一方面则又无法忽视因觉得“你贺疏雁算什么东西?也配拒绝太子殿下?”而产生的这种激愤的心情。
但不管怎么说,她当时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以为如果是这样的话,说不得,兜兜转转之下,那顶象征着太子妃的翟冠就还是会要带在自己头上了。
可是她没料到的是,太子方铭绝似乎并没有打算就此放弃,另聘他人。他反而仿佛走火入魔般,满心满念的就是如何通过非正规手段得到贺疏雁,进而得到贺家的帮助。
所以,当她那日被方铭绝寻来,耳提面命了这么一个计划时,楼筱玉她的心里是慌乱和惊喜,以及不甘并存的。
因为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给贺疏雁下药,所以她心里慌乱。
但若这个计划成功了,那贺疏雁的太子妃身份就真的只不过是给贺家一个保证书而已,即便日后自己做侧妃进了东宫,这个正妃也没可能压过自己了。甚至于日后,以她的这种污点,贺疏雁也断不可能被册为皇后。这统领六宫的职位便只能从侧妃们之中选一个能力和口碑俱佳的——那么除了她,还能有谁呢?所以她也因之而欣喜。
可是就算没有方铭绝的爱重,贺疏雁她始终是占据了方铭绝的原配发妻的身份。这身份终其一人一生,都只有一个而已。哪怕日后自己取而代之,史书也好家谱也好,所记录的都将是“继室楼氏”这样的字样。而如果她贺疏雁再生个一男半女的,那将来自己的孩子那拥有无限可能的光明前途,可就被贺疏雁的子女牢牢压制住了。是以她也极度不甘。
但是方铭绝的命令她不敢不听。
所以,在这种矛盾而扭曲的情绪支配下,面对贺疏雁逃过算计这个事实的她也并不能明确说出自己当时是庆幸还是遗憾。
但是,现在这事不一样。眼前这獐头鼠目的男子,拿着昆吾石的簪子说是贺大姑娘给他的定情信物。楼筱玉的第一反应就是“贺疏雁你这回没法和我抢太子了吧!”随后她方觉得此事颇为可疑。
首先这男子的来路就十分诡异。大佛寺周围并无人家,这人是从何处而来?
再者就算自己再怎么样看不顺眼贺大姑娘,也不得不承认就凭眼前这块料,贺疏雁能看上他那真是脑子里进水了。
直觉告诉她其中必有内情。可是感情告诉她内情并不重要,只要抓住这个机会,将贺疏雁打到泥坑里再踩上几脚,太子妃就非她莫属了;而理智却告诉她,这事超脱了太子的控制范畴,没有人知道太子若是得知此事后会作何选择——也许太子会觉得是他的另一个机会也不一定?那自己就不能把事情闹大。
几方想法在她脑中如拉锯一般横来竖去,最终还未等她拿定主意,整个人就已经被被此事惊动起来的姑娘们和那些婆子裹挟到了三公主门前,说是要三公主来住持公道,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然后她们这些人被三公主一晾,就是小半个时辰。
等到里面终于传来允许她们进去的声音时,楼筱玉什么多余的想法都没有了,只想快些了结此事,她好回房好好休息一下。
然而,正待她准备举步往屋内行去时,大概因为久晒的关系,楼筱玉整个人都不禁摇了下。幸好有人从旁扶了一把,才让她堪堪站稳。
“六公主殿下。”回头看见扶自己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六公主,楼筱玉惊讶之下忍不住控制不住自己地扬声叫了起来。
六公主还是带着谦和讨喜的微笑,道:“举手之劳,楼姑娘不用惊讶。”
“哪里哪里。”楼筱玉一边向六公主行礼,一边在心中暗诽:这俩公主姐妹,比起和善温柔来,真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皇姐看来让你们等了很久了呢。现在好了吗?能进去了吗?”六公主背着手,脸上却挂着乖巧的笑容。
“是的是的。”自有人接上去说道。
楼筱玉狠狠瞥了眼混在人群中对待六公主如此热情的人的方向,心想不知道什么人这么大胆,竟然连规矩礼节都不遵守了,就连我这个东道主还没说话呢,抢答什么抢答。
然后她对着六公主诚挚微笑道:“六公主殿下,三公主殿下刚刚传说说让我们进去。”
“既如此,那就一起吧。”六公主笑吟吟地转身,当先推开房门,一步跨入外间禅房。
众人鱼贯而入。
“见过皇姐。”“臣女见过三公主殿下。”一群女子莺声燕语地纷纷向三公主见礼。
三公主百无聊赖地一挥手,道:“好了,都起来说话。皇妹坐到本宫边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