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说着,外面的侍女忽然叩响了房门,道:“殿下,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让她进来。”三公主在里面散漫道。
一青衣小婢怯生生地推门进屋,先是向三公主行了礼,又向贺疏雁福了福身。贺疏雁含笑虚扶了她一把,三公主却只是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自己新染的丹蔻,漫不经心道:“行了,说说吧,你都打探到些什么。”
“回殿下的话。今早在大佛寺禅院后墙那里,巡防的婆子们发现一男子逾墙而走,以为是小贼,于是一路追到放生池那才将其擒下。婆子们从那男子身上,搜出一支名贵的簪子,就说要将他送官。”
“那男子听到要把自己送官,就在那里大声叫屈,说自己并非蟊贼,这支簪子也并非赃物,而是信物。他之所以翻墙,也不是因为偷东西,而是和送他簪子的姑娘私会,为避人耳目才翻的墙。”
“婆子们一听这事,便不敢专断,连忙报到了楼姑娘那。但是在押送那男子的过程中,那人大喊大叫,倒是惊起了不少姑娘,都跟着去楼姑娘那看热闹了。”
“那然后呢?那人可招了是什么人和他私会?”三公主一听是这种八卦事,就顿觉无聊,忍不住撇嘴问道。
贺疏雁心中却不禁升腾起一股古怪难言的感觉,再联想到昨晚贺凌韵不知所踪,也不知道后来回来没回来,什么时辰回来的,顿时有了种不好的感觉。
果然,那青衣小婢怯懦地点了点头,声音小得快赶上蚊子叫了:“是,回殿下的话,那人招了。”
“那不就结了?这么点破事楼筱玉也处理不好么?”三公主轻蔑哼道。“说吧,是谁?”
“是……是……”那青衣小婢眼神直往贺疏雁身上溜,“那人说和他私会的,是贺大姑娘。”
“什么?!”三公主蹭地站了起来。“你没听错?是贺大姑娘?”她的表情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是!”那小婢被三公主的气势震得当场就哧溜下跪在地上了,连连顿首道:“是,奴婢绝无听错,那人确实说的是贺大姑娘。”
贺疏雁气极反笑,道:“这倒有趣了,我竟不知,我何时修炼成了分身术,还能一边歇在这,一边和人私会去。”
三公主哼哼笑了两声,挥手将那青衣小婢赶了出去,随即看向贺疏雁道:“会不会是你那庶妹?”
贺疏雁摇了摇头:“公主殿下有所不知,贺凌韵对太子殿下情根深种,绝无可能和第二名男子私会。民女估计,这事若真发生在贺凌韵身上,也绝对她之本愿。”
“那就是说,这事若真和贺三有关,那就是她被人陷害了?”三公主合掌笑道,“那岂不是正好?反正她之前还要害你来着,这回你把自己摘干净了就好,不必管她是不是被人陷害呢。”
闻言,贺疏雁不禁苦笑,这三公主的脾气还真是锱铢必较。不过,她的提议,听起来可真痛快。
只是可惜,现实永远有它存在的意义。贺疏雁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道:“谢殿下好意,只是这事无论如何民女都无法置之不顾……贺家的声名,无论是民女,还是那个贺凌韵,都是责无旁贷的。当然,她未必会懂,但至少民女懂得这点,就不能凭心而行。”
“呵,你们这些人,真无聊。”三公主的提议被否决了,倒也不恼,只讽刺了一句,便飘飘然招人进来准备梳洗沐浴事宜了。她临进里间前还不忘叮嘱贺疏雁道:“过一会儿清敏也会来,你若是收拾好了别乱跑,等本宫和清敏一起出去。”
进来的侍女中果然有绯雁的身影。她似乎是知道外面在闹腾什么,一脸郁气,连眼角都有些红红的。
“这是怎么了?”贺疏雁看见绯雁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样子,好笑道。
“姑娘您还笑!”绯雁跺了跺脚,“您可不知道,现在外面都在传姑娘您的闲话呢。”
“哦?什么闲话?”贺疏雁心知必然和之前的事有关,只是一时好玩,逗着绯雁道。
“那群嘴里嚼蛆的。”绯雁怒红了小脸,恨恨道,“总归不是什么好话,姑娘您不知道也罢。”
“那既然不是什么好话,绯雁也不必往心里去了。”贺疏雁笑道。
绯雁这才抿了抿唇,点头道:“那我给姑娘梳妆。今天就梳个双环飞仙髻吧,让那些人看看,我们家姑娘岂是她们能在背后嚼舌头的人。”
虽然不知道双环飞仙髻和“不是她们能在背后嚼舌头的人”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但是看到绯雁又恢复了干劲,贺疏雁也就没了异议。
就在两人换过衣裳,绯雁认认真真地给贺疏雁梳头时,清敏郡主来了。
“起得挺早啊。”清敏郡主制止了贺疏雁主仆要起身行礼的动作,笑道。
贺疏雁苦笑道:“郡主也知道外面发生了的事了吧。”
清敏郡主点头道:“来的路上已然听说。”说着,她附过耳去道,“你看,亏得你昨晚没离开公主这里,不然这会儿你应被拖下水了。”
说着,她走到窗边往外张望了一眼,道:“我路过那里时,楼筱玉正派人去你和贺三住的禅房找你。我估计一会儿就要扑空回来。对了,你可知道那所谓的信物是什么?”
“不是说是一支名贵的发簪么?”贺疏雁答道。
“是,但可以更确切些,那支发簪啊,我看确实是你的所有物。”清敏郡主微微勾了唇角,“因为那是天工坊所出,镶着昆吾石的发簪啊。”
“哦?!”贺疏雁拿着象牙梳的手顿时一顿。
清敏郡主继续说道:“这阵子谁不知道,风头最大的,就是你和陈姑娘相争后,天工坊作为赔罪送给你一套昆吾石的钗环。这会儿那人拿出昆吾石发簪来,我看那些人都信了。”
“这,怕是那人是从贺凌韵手上得的簪子吧。”贺疏雁沉吟道。“昨夜我和绯雁都不在,任何人都有可能从我的梳妆盒中取得昆吾石的发簪。”
“对了,零陵姐你刚才说楼筱玉派人去找我了?”她的思绪转到了另一个地方,不禁低声道。
“正是。怎么了?”
贺疏雁笑了笑:“没事,我只是在盘算贺凌韵这回又会怎样把这盆污水泼在我身上。”
“她敢?这样坏了你的名声,不是连带着将太子的计划都破坏殆尽了?”清敏郡主惊讶道。
“也许对方铭绝来说,我身败名裂后,他再站出来以高姿态表示愿意不计前嫌照样迎我过门这样,更能博得我父亲的欢心呢?反正只要贺家承了他的情,往后怎么样都好说吧。”贺疏雁不无讽刺地笑道。
清敏郡主无言地握了握贺疏雁的肩膀道:“好在这回她失之先着,断然不可能污了你的。”
两人正说着,外面渐渐传来庞大而拉杂的脚步声,间或还有低声的喝骂。随即,有宫女叩响了门扉,说是楼筱玉带众人有要事求见三公主。
清敏郡主冷冽一笑,折身进去给三公主通禀了。没多久就听见三公主没好气道:“本宫在沐浴,等下还要更衣梳妆。也没有她要见本宫就随时见得着的道理,是她是公主还是本宫是公主?”
“听着,传下去,本宫忙着呢。管他什么要事急事,楼姑娘她若是等得,那便等着,本宫闲时自会召见。若是等不得,那就另找他人吧。”
“真是的,姑娘家家的,能有什么了不得的要事。”三公主这几句话说得颇为响亮,加之窗户都开着,贺疏雁估摸外面的人大概都能听见。
偏偏三公主还嫌这样不够,又特意遣了个小丫头去传话,还特别强调声明了“给本宫原封不动地传达给她听。”
那小丫头欠身应下了,转身就雄赳赳气昂昂地穿过外间,开门出去了。
随后她那清脆的声音隔着门扉传来,虽然年纪小,但是口齿伶俐,倒把三公主说那话的语调口吻,学了个十成十。贺疏雁都能想象到听着这话的楼筱玉,脸上的表情变换将会有何等精彩了。
在听了三公主的传话后,外面似乎传来了小小的骚动。贺疏雁玩心大起,悄悄站到了窗边,微微揭开一线窗帷向外看去。
却见门外的空地上也零零散散聚集了十来位姑娘,有义愤填膺者如黄玲月,有眉眼中压抑不住兴奋与欢乐者如陈雪明和段倾清,有一派正义盎然者如楼筱玉,林林总总,又是一场众生百态。
众人围得并不是很紧密,透过人群中的缝隙,贺疏雁能看见这件事的罪魁祸首跪在众人之中的地上。
从那人穿着上来看,似乎并非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子弟。虽说勉强穿戴整齐,但佝胸偻背的,怎么看都透出一股寒酸气。从贺疏雁这个距离看去,对方扎得乱七八糟的头发还油油地反射着日光,也不知道这是多久没清洗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