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贺疏雁反对的话脱口而出,随即自己却不好意思起来,吞吞吐吐道:“不、不用了,我自己去找就行。”说着,她就想站起来。
谁料人刚刚一动,脚还没落地,就已经疼得站都站不稳,贺疏雁又直接坐回了地上。
只是在这么一动之间,方铭琛倒是看见了贺疏雁的裙摆之下,脚踝肿得仿佛馒头一般。
当下也不由急了起来:“雁姐儿莫动,你这怕是伤了筋骨。”说着,一边伸手扶住对方,让她安安稳稳地落回地上。
“你若信我,就让我替你看看吧。这样子,可撑不到你自己去找太医。”少年恳切地抬头。
贺疏雁脸色通红,迟疑半晌,方才几乎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方铭琛小心翼翼地将她的脚捧在手上,轻轻触碰脚踝附近的区域。贺疏雁只觉又疼又痒,还有那十二万分的不好意思,整个人尴尬地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说起来,你不担心太子殿下找过来了?”方铭琛偶尔抬眼,正好看见贺疏雁不知所措的表情,心中微微一笑,却又禁不住怜惜,于是便开口转移她的注意力。
贺疏雁早就把方铭绝的事忘到九天之外去了,当下被提醒后,果然瞬间思绪就被转开了:“诶?方铭绝真的来了?”
“可不是么。我到的时候,正好看见他翻墙进来。”方铭琛已经探查出贺疏雁的脚是脱臼了,暗暗做着正骨的准备。“怎么,雁姐儿猜到他会来?”
“大致上吧。”贺疏雁便简单地将事情经过说给了方铭琛听,一边说,一边委屈地直抽鼻子。
“难怪。难怪你会跑到塔林里去。”方铭琛听了,心中百感交集,既心疼眼前这小姑娘的抗争,又不齿方铭绝的行事为人,还庆幸自己的及时赶到。
他柔声安抚道:“不过没事了,我在呢。一切都会好的。”说着,趁贺疏雁一时感动到眼神迷离的时候,他蓄势已久的双手干净利落地一拧,只听见一声脆响,贺疏雁的脚踝顿时复位。
而那边贺疏雁本来感慨万千,心神激荡,却被这突如其来的痛楚瞬间破灭了一切遐思,疼得她忍不住一口咬在了方铭琛的肩膀上。
“好了好了,没事了。”方铭琛顾不得自己肩膀传来的疼痛,拍抚这眼前小姑娘的肩背哄劝道,脑中没来由却想起很早很早,以前自己被逼得不得不背诵道藏哄她睡觉的情景。
方铭琛忍不住轻笑起来:“说是长大了,却还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贺疏雁这一口咬得厉害,不仅隔着衣物咬破了方铭琛的皮肉,还把自己的一口贝齿磕得隐隐作痛。她刚不好意思地抬起头来,却看见方铭琛笑得轻柔,于是就更不好意思了。
“真是抱歉……”贺疏雁声如蚊讷地道歉道。
方铭琛大度挥手:“没事,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
这话说得旖旎,贺疏雁正想反驳,抬眼间却看见对方丰神俊朗的面容,毫无半点绮思,心中顿时明白过来对方说的是“不是第一回因为她而受伤”一事,心中就更是羞赧难当。
方铭琛却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青玉瓶来:“雁姐儿,这是外用良药,回头你回去抹在伤处,明天虽不能痊愈,但应该就能行走了。”说着,就往贺疏雁手中塞。
然而他刚伸手过去,就觉得对方一只炙热而又绵软的小手顺势就握了过来,心中先是一跳,随后又是一惊——这热度,莫不是病了?
方铭琛连忙抬眼看去,却见贺疏雁双颊艳若桃花,眸色柔媚,不复之前半点清明,欲开欲合间,整个人也软得好似随时随地会倒下来般。
“雁姐儿?”方铭琛惊讶地叫着对方的名字。
“嗯?”仿佛是残留的意识努力调动着身体,贺疏雁昏昏沉沉地应了一声,随后就嘟囔道:“我好难受啊……”
“难受?”方铭琛伸手去探对方的额头,却觉得虽比自己手的温度略高,但也不曾到了能把人烧迷糊的程度啊。“哪里难受?”他连忙问道。
“这里难受。”几乎没多少理智剩下的贺疏雁哼哼唧唧地回答道,一边还搬过对方的手往自己胸口上放。
方铭琛一时没明白过来她要做什么,直到自己的手将将要落在对方衣服上时,幡然顿悟,整个人都跳了起来。“雁姐儿,不行。”
贺疏雁完全听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迷迷瞪瞪地半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少年。看了半天,忽而勾唇销魂夺魄地一笑:“你真好看。”
方铭琛哭笑不得,在这种时候这种状况下说出这种话,自己还需要说谢谢吗?他蹲下身来,好言轻哄道:“雁姐儿,你能醒一醒么?你这是被下了药。赶快醒一醒。”
“药?什么药?”贺疏雁迷蒙道,身子受不住力般往方铭琛身上趴倒了过去。
“媚药。”方铭琛叹了口气,心中却满是对方铭绝的憎恶,和对贺疏雁的怜惜。
“……”贺疏雁抬起了头,眼神中有一瞬间的挣扎,那是在听到自己中了媚药之后的反抗,可惜,那股挣扎很快就消逝在了她迷蒙混沌的识海深处。
“抱歉了。”方铭琛蹲下身来,飞快伸手,快准狠地按上了贺疏雁此前脱臼的那只脚踝。
“啊!”被疼痛一激,贺疏雁痛叫出声,顿时眼神也清明了不少。“二殿下?这是怎么了?”她只觉头痛欲裂,不由捧着脑袋问道。
“你被人下了媚药,现在正在发作。不能再待在这里了。我送你去找人帮忙。”少年皇子语速飞快地说道。
“媚药。”贺疏雁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控制不住心中的恨意,她狠狠咒道:“该死的方铭绝。”
“好了,雁姐儿,方铭绝先放一边,我带你走。”方铭琛知道眼前的人随时可能再度失去理智,现在要抓紧每一个她还清醒的瞬间。
贺疏雁却有些犹豫:“去哪儿?二殿下,我这样,能去哪儿?”
方铭琛拉住了贺疏雁的小手,半跪在少女的面前,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我带你去个地方,肯定安全可靠。雁姐儿,信我。”
“……好。”贺疏雁点了点头。她也别无良计,倒不如把事情交给方铭琛。何况,她何止信他一次……她最信的,从来都是他。
方铭琛顺势转了身子:“上来,我背你。”
贺疏雁眼圈却微微一红,七年前也是这个人,背着她一步步从枯井底逃出生天,如今却又摆出了同样的姿势,同样要带着她,逃出生天。
她咬了咬牙,从头上抹下一根发簪,倒握掌中,然后听话地攀到了方铭琛的背上。
“小心搂紧了我。”方铭琛嘱咐了一句,从地上站了起来,却怕身后的少女尴尬,半开玩笑道:“你比七年前没重多少啊。”
贺疏雁粉面一红,暗自庆幸对方此刻看不见自己的神情。
方铭琛便带着贺疏雁往大佛寺那些偏幽的角落里走,一路上倒也没有遇到什么人。贺疏雁则在自己觉得快要被药效控制时,用手中的发簪狠狠戳刺自己的腿,以剧痛换来神智的一线清明。
就在贺疏雁第六次刺自己腿之后没多久,那条似乎永远走不完的黑暗道路终于到头了。前面层层叠叠的黑暗褪去,映出盛大光华来。
贺疏雁勉力去看,只可惜视野已模糊一片,她看了好一阵子,直到方铭琛都已经来到了近处,才认出原来是三公主的住所。
大惊之下,贺疏雁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去推方铭琛:“不、不行,公主……不行。”
方铭琛却反手握住了贺疏雁的手:“雁姐儿,别慌,三皇妹可以信任的。你信我。”
此时且不说本来就信他的贺疏雁闻言就没了脾气,就是不信他,贺疏雁也别无退路了。只好由着方铭琛背着自己潜道三公主房后。
三公主的禅房正面,一直有侍女守着。但是房后,却是归在夜间巡逻的人的职责里。而那批人,早就被方铭琛在悄无声息间绕了过去。是以,此刻,尚无一人知这两人来到了距离三公主极近之处。
方铭琛轻轻敲了敲窗子。贺疏雁昏昏沉沉中听见这敲击声有着一种别样的韵律。想来,竟是这两兄妹之间的暗号。
没多久,贺疏雁就听见头顶上窗扇吱呀一声,支起了半扇。三公主的声音低低响起:“阿琛?你不是应该在剿匪么?”
“薇儿,先别问那些。贺大姑娘情况不太好,得借你这里避一避。”方铭琛毫不见外,张口就把来意说了出来。
“贺大姑娘?!”三公主又吃了一惊,当下却也不多问,只道:“这里窗开不大,我去把门口的人支开,你看情况自己进来吧。”
说着,贺疏雁就听见三公主的脚步声急急往前门去了。随后她的声音响起,竟是把门外的两个侍女支使得团团转,各自分开出了禅院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