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她如此，只得告辞而去。
出来的时候，B同志紧紧跟随，等回到车里，B同志终于开口：“真相是什么？”顿了顿又加上一句：“你认为的真相呢？”
我没吱声，只闷头抽烟。
廖局说水很深，廖局说，我正处在风暴漩涡口上，廖局说，我查的这个案子，不可能与这些没关系。
我不信……
我真的不信的……
我动了动嘴，终于没说出口，只道：“B同志，讲真，我查的这个孩子的死亡案子，跟您这边的关系并不大，起码不是太大，真的。”
“我是市长派来的，市长夫人在你口里，貌似就是始作俑者，你说关系大不大？”B同志反驳。
我犹豫了下：“市长若是受连累，可以离婚的。”
B同志不说话了，恢复了那种面无表情的面具表情，似乎不屑于我这种幼稚的推论。
正在这时，忽然，手机响了。
“喂，哪位？”是个陌生号码。
“是我，是我，A同志。”居然是A同志。
“哦，好。”听到他说话，我忍不住回头瞄了B同志一眼，见他盯着自己的手机，若有所思。
“是这样的，听说你为了案子又回来了，很不错的，不错的，我们领导要见你，见你，谈谈那天撞车的事情，撞车的事情。”
我一怔，看了看B同志：“现在吗？”
“现在，在泗水码头那边有辆宝马车，有人接你过去。”A同志道，顿了顿又强调：“必须是一个人。”
“我现在去见你们领导，还必须一个人。”我对B同志重复。
此时已经是下午，阳光斜斜地晒在B同志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他眼眸深处像是被蛰了一下，不过很快被他掩盖过去，点头：“好。”说着，推开车门，离开了车，拐了个弯，过了十字路口，很快混入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再也不见。
我定睛看着他的背影，许久，发动了车子。
泗水码头离大厦不远，开车不过十分钟就到了，停了车，便见岸边停着一辆宝马黑车，走到车前，门被推开了，一个人探出身子，正是A同志。
“沈警官，你好，你好，快来，快来。”说着，他把我让进车里，发动了车子。
车里没人，就他一个开车，他也不说话，只盯着前面，脸上挂着职业式的微笑。
我也没说话，脑袋里嗡嗡的，我确信，自己查到的真相，跟廖局说的“漩涡”没关系，然而……
然而……
车在一座老式的政府办公楼前停下来，楼前广场上，人山人海，都是阻止李市长辞职的民众，本来是阻止李市长辞职，然而竟然比过节还热闹，我们绕过那里，到了后门，A引我上了二楼，敲门，里面传来声音：“进来。”
门被推开了，我们走了进去，中国风的办公桌椅，墙上挂着一个大大的“静”字，隔着办公桌的藤椅上，坐着一个男人，大约四十多岁的样子，戴着黑框眼镜，五官很周正，穿一身中山装，一看就是四平八稳的领导干部摸样，电视里常见，正是本地的模范市长李涵。
“沈渊同志吧？”李涵站起来笑着与我握手。
A同志立时出去了，“啪嗒”一下关了门。
“是。”我道。
“快请坐。'李涵指了指对面的茶几，亲自站起来给我沏茶。
“谢谢市长。”我忙站起来接过。
“不用客气。”李涵一笑，坐在藤椅上，摆手道：“我也不算是市长了，发生了这件事，我也很痛心，自己平白无故撞死一个孩子，该辞职就辞职，不玩虚的，不管是不是孩子的责任，这事我必须要负责任的，对了，听说你从机场回来，案子查清楚了，怎么样？”
听他这么说，我抬头看着李涵的脸，他是有名的模范市长，口碑在老百姓里相当好，此时近身接触，也感觉作风很随和，没有花架子，人说话也很随意亲切……
想起跟随自己的AB，想起刚才去见方达的情形，我犹豫了下道：“李市长，关于真相的事情，没有证据，我不能乱说，一切都是我的推断，我想要找到证据之后，才能下结论。”顿了顿道：“上午我曾经找过您夫人，咨询过这个案子的一些事情。”
说着，我盯着李涵的眼睛。
李涵似乎知道我在看他，眼眸丝毫没有躲避，而是但若平常地点头道：“我知道，AB两位同志也跟我汇报了，她也给我打电话了，言辞有些激烈，那意思你冤枉她如何如何，让我给她做主。可是事情是怎样就怎样。”说着，他把茶几一拍，敲了敲道：“我的态度，既然事情发生了，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小沈你不用瞻前顾后，有我给你撑腰，这事情不管涉及谁，我都会替你做主，你放心，哪怕是方达，我也不会偏私。”
这话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惊讶地看着李涵。
李涵苦笑：“不管这孩子是怎么着，到底是我不小心撞死的，所以我要负责任，也要给杨家一个交代，不是吗？杨成要打官司，当时没有律师敢接他的案子，最后还是我发了话，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才有律师接了的，对于他都如此，何况对于你，我是知道你的，小沈，年轻人，干劲足，也肯干，踏实干，是个好苗子，放心，我给你做主。”
说着，李涵从兜里掏出一块手表道：“你戴着这个。”
“戴着这个？”我诧异地看着那块手表，这年头谁戴手表？
“是，说句不好听的，这块表就等于招牌，有心人见到了，自然给你让道，你想怎么调查就怎么调查，我在这里的官场这么多年，纵然要辞职，这点面子还是有人给的，其实一开始，我派人跟你一起调查，也是这个意思，不过看起来你并不喜欢，没关系，那就拿着这个，事情到底如何，咱们求一个真相，也是求一个心安不是？”
听了这话，我恍然，这表就是自己调查案子的尚方宝剑！
难道李市长真心是要调查这个案子？AB也是真心要协助我调查？
我心头一阵恍惚，顺手接过了那块表。
“戴上看看，挺适合你的。”李涵盯着那表，笑道。
他既然这么说了，我只能把表戴上了，这年头大家用手机记录时间，表几乎成了一种不需要的奢侈品，不过对于成功男士，戴上装逼还是可以的，我低头看了看标识——还不错，劳力士表。
“关于那天晚上的事情，沈警官有什么要问的？我知无不言。”李涵似乎吁了口气，背靠着藤椅，看着我。
我想了想道：“市长您是什么时候回家的？”
“我跟市里几个同志一起吃饭，席间谈起了工作，有些晚了，大概十二点左右吧，开车回家。”李涵道。
我听到“吃饭”两个字，问：“喝酒了吗？”
李涵摇头：“我不想说，还是旁观者清，你这样，当天晚上是跟他们一起吃饭的，你找他们问问。”说着，他站了起来，走到办公桌前，抽出一张纸，递给我。
我怔怔地接过那张纸，见上面写着几个人名：“马窦，郭文龙，陈冬，齐正……”
“这些都是哪天晚上在场的人。”李涵打了个手势，苦笑道：“他们会告诉我喝酒了没，什么时候离开的，当时是一个什么状况，我自己说其实没用，是吧？你还确证我是否说得对错，白浪费功夫呢。”
我呆呆地看着手里的纸，心里生出几分疑惑来，然而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头，
“沈警官不是要调查吗？倒是从反面证明我的状况，我希望你亲自去找他们，一一核实当时的情形。”李涵道。做惯了领导的人，说话即使是十分和气，仍然带着几分不容置疑。
“好啦！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李涵见我怔忪不语，又开口。
我想想，问：“嗯，那天晚上之前，您觉得方女士有什么异样吗？？
李涵沉思片刻，道：“应该没有，跟平常一样。“
“那您听说过，你？女儿被纠缠的事情吗？”我问。
李涵摇头，沉思来地喃喃：“你知道的，我工作很忙，在家的时间不多，程程又是个乖女，很少让我们操心，所以，这件事情我并不清楚。”
“方女士没跟你提过吗？”
李涵脸上流露出犹豫之色，好半天才摇头道：“没有。”顿了顿又道：“大概她以为不是什么大事。”
“那程程也从跟你提起过杨力吗？”我问。
“我说了。”李涵苦笑：“程程是个乖孩子，这种事情她不会说的的，青春期的女孩，你懂的。”
我点了点头。
“还有什么要问的？”李涵审视着我的脸，似乎在探寻着什么。
“哦……”我想了想，其实自己已经看过关于案子的各方陈述了，不过自己还是想亲耳听听李涵怎么说。
“当时撞车是个什么情况？能说一下吗？市长。”
李涵听了这话，脸色黯然下来，长叹一声道：“也是怪我，当时开车进来的时候，就没想别的，径直开车到后院那边，这个点了，也不可能有人了，所以开得快了一点，结果忽然从二楼掉下个东西来，一下砸在了我的车前，当时我倒是反应过来了，忙擦刹车闸，结果车是惯性的，踩了车子还是向前滑动，就这么着，把孩子给碾过去了。”
说完，李涵垂下了头，紧紧捏着藤椅的把手：“我说了，这事我有责任的，我来负责，不可能再当市长了，不管这个交通事故怎么判，我都应该引咎辞职。”
这话他在新闻发布会上已经说过一次了，当时引起很大反响，现场就有很多记者激烈反对，然而现在只有我。
我什么话也没说，只把眸光落在了地上，老式的家居，外面的光影晒出一片的斑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