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沈，你开什么玩笑？”
王队气得拍着桌子：“你才是嫌疑人？”
小张拧着脸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老许则闷头抽烟，其他同事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谁都知道，这种指证对一个警察来说，有多可怕。
“确实是我。”
我坐在招待所大厅的座位上，看着门口晒进来的阳光，厅外的台阶上蹲着一只晒太阳的猫，眯着眼享受着太阳的味道，徐徐暖暖，正是心理咨询所的样子，可惜我已经没有资格享用……
因为死去的生命……
我摸索着兜里，掏出一根烟，颤抖地要点上，忽听小李冷冷开口：“犯罪嫌疑人是不允许抽烟的。”
“我打死你丫的！”
小张仿佛终于找到了发泄口，疯一般冲过来，一拳打了过去！
小李没想到小张会动手，这一拳没躲过，白皙的脸上顿时红了，眼睛也有些发肿，眼镜“稀里哗啦”掉在了桌子上，翻了个，咕噜噜滚在了我的脚下……
“你敢打人？”小李也不肯示弱，冲过去就是一拳。
“就是打你怎么着？”小张似乎豁出去了，一记左勾拳，又打了过去，小李这次有了防备，闪身躲过，一脚踢了过去。
“还不把他们拉开！”王队“砰”地一声踹翻了凳子，怒道：“你妈的还嫌不够乱？”
同事们忙把他俩拽开，小李看到眼镜在我手里，忙上前抓过来，小心翼翼地戴上，捋了捋头发，不屑地撇嘴：“粗鲁，粗鲁，没素质，真不配做警察。”
小张则怒目而视，“呸呸”地吐着唾沫，
“把这俩货叉出去，关在隔壁，互相打吧，打死为止，明儿咱去收尸。”王队冷着脸吩咐……
同事们知道这是队长生气了，忙把两货推了出去。
“小沈你也捣乱！”
王队恨恨地拍着桌子，脸上的神情却比刚才轻松了些，似乎因为小张与小李的打架，让这窒息沉闷的气氛被冲薄了不少，他心里也歇了口气，觉得我的自认应该是不可能的，所以也敢把那话说出来：“你怎么是嫌疑人了？难道你亲手杀了三个学生？”
我盯着王队的眼眸，知道他的意思，也不敢再往死里说，叹了口气，抱着头：“队长，每个死去的学生，都被我催眠过，然后不到一天就死了，叶玲更是……”
这话出口，屋子里忽然沉寂下来，静得连根针落地都听得见。
“小沈，你这是……”王队的声音传来，带着些嗔怪的意思，硬硬的轻松着：“即使你想护着好友，也不能这么护的！”
“不是。”我摇头，感激地看了王队一眼，王队这话其实是在给我减轻罪责，这对一个很有原则的男人来说并不容易，可是他肯，我不能。
“我不是想让你们放了他，而是要队长你把我关起来。我不想在外面了，怕再有学生会死亡，另外，我自己也想静一静。“
大家不说话了。
“就让小沈静一静吧。”一直在旁闷头抽烟的老许把烟头仍在地上，用脚狠狠踩着，仿佛使气似的：“这案子实在太邪乎了，小沈怕是受了不小的刺激，就让他退出来吧，咱们自己查，从证据线索上查，那个沈莹不是已经盯上了？”
王队看着我万念俱灰的摸样，叹了口气，点头。
……
房间里拉着厚厚的窗帘，因为长久不住人，有股子霉味，我直直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顶，女孩的脸，在天花顶上对着我笑。
林浩说，终有一日，现实会让理想粉身碎骨……
嘿……
我翻了个身，看着窗帘，木纹的图案被风吹得碧波荡漾，偶尔被吹开一条缝隙，便见到窗外玻璃上，那女孩又出现了，依然是似笑非笑，却能看出十足讥讽的味道。
是啊，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催眠能力，却成了杀人利器！
如果说小洁的案子，自己还可以用失忆来自我宽恕，叶玲呢？自己可是亲手强行催眠，又亲眼看着她掉下了楼，她的脸遥遥在夜风里，随着“砰”地一声，粉身碎骨……
我痛苦地闭上了眼。
“咚咚咚。”门忽然被砸了起来，外面吵吵嚷嚷道：“出来，出来，快出来，沈渊！”
我开始以为是叫错门了，听了这话，站了起来，刚刚打开门，见一个中年女人一头碰了过来，恶狠狠地撞到了我的身上，发疯地扑打着我道：“还我女儿，还我女儿！你这坏警察，还我女儿！呜呜呜，你这混蛋，混蛋！”
她的指甲很长，死死扣着我脖子上的肌肤，掐得生疼，可我宁愿这么疼着，宁愿被这个绝望的女人惩罚着。
但是没有，她很快嚎哭起来，撕心裂肺的，瘫坐在地上，绝望地干嚎着，真正的绝望，连恨都没有了。
门口站着一个中年男子，眼睛红肿着，攥着拳看着我。
我“噗通”跪在地上，闭上眼，说了一声“对不起”。
十多年的养育，日日夜夜的看护，期望的成长，人说没就没了……
不论什么原因，沈渊万死莫恕！在那一瞬间里，我忽然希望男人过来打自己，恶狠狠地打，拿棍子，拿武器，什么都可以，因为我也恨死了自己，在那之前，孙校长还曾经劝过我，可我……
他们没有扑过来，甚至声音都没了。
我木木地睁开眼，走廊上空荡荡的没了人，只留下一片清明的光，若不是楼梯口传来女人的嘶叫，我甚至以为这是一场梦，若是一场梦，这该多好……
“自我惩罚，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
冷萱在我背后道。
我没动，一直看着那边的楼梯口。
女人在那边大哭着，“小玲你就这么走了，可让我怎么活啊，呜呜呜……”
因为清了人，这声音便在走廊里回响着：“怎么活啊，怎么活啊……”
“自我惩罚，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
冷萱仿佛要截断这回声，重重地加重了语气。
我垂着头，无言。
冷萱慢慢蹲下来，看着我，温热的气息，像是一眼温泉，徐徐地向我蔓延开来。
我忽然拧过身。
我不配，我不配这么轻易的宽恕，家长绝望的喊声还在回响，我不配……
“啪”，忽然，脸上着了一下，回头，冷萱正攥着自己的手，脸色煞白，仿佛刚才那一巴掌，打得是她自己。
“此时放弃，你就永远完了，沈渊。”她一字一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