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石浪在车里等了许久,面膜都敷完半天了才见到戴着蛤蟆墨镜的老板和老板娘向停车场走来。他赶紧下车迎上前去,说:“老板怎么不打电话,我车直接开到楼下就好了嘛!”
两位老板沉默不语地坐上后座,石浪也赶紧钻进车里。
“回公司?回家?”
“找个安静的地方!”
“得嘞!”石浪年纪虽不大,却也算是老司机了。他知道来少爷学校一般不是为了好事——即使是好事,少爷也会亲手搞砸的。上次明明是拉老板来参加颁奖仪式,少爷却穿了一身淘宝爆款恐龙睡衣上台,还没拉上恐龙尾巴底下的拉链!
想到少爷竟然跟自己买了同款睡衣,石浪还真有点小羞涩——他看真切了,拉链开口里面露出的沙滩居家两用大裤衩也是同款的!只是少爷对整体造型的意识还不够,竟然没有去做个像他这么飘逸的头!
开到一家超市门口,石浪回头看了看老板娘,老板娘微微点了下头。他靠边停车,屁颠屁颠冲进去拎了个塑料袋出来放在后座中间的位置。然后一脚油门出城上高速,一直窜到开发区还没开发的荒地上。自己下车找个树荫凉快去了。
“怎么办?”
“沼气池这把火玩得有点大啊。”
“是,必须扼杀!下一步肯定是想办法从我们这儿弄钱!”
“让他留学去?”
“不能留学!在眼皮底下尚且如此,送出去不是更放肆?!”
郁垒掏出烟点了一支。和他心理阴影一样大的沈水没有阻止,默默伸手从石浪刚才买的一塑料袋东西里摸出一瓶啤酒。
“你说他这是随谁?!”郁垒突然发问。
“反正品味不随我!”沈水和大嘴猴一向不睦,还对那条光天化日下的床单耿耿于怀。
“我们俩谁也没这么逗比啊!”
“尤其是我。”沈水点了点头。
两人沉默半晌,都明白儿子不是不像他们,反而是太像——他们两个人的开拓精神和固执之处都在儿子身上放大了。可是不得不说,放大的倍数也忒生猛了。
助理又打电话来了,郁垒只说了一句:“你自己看着办”就狠狠地关了机。
沈水默默地把辣条袋子伸给他,补充了一句:“小石就买了一包。”于是郁垒克制地只往嘴里塞了半把。“国外好像也有个特别逗比的成功人士来着。”
“理查德·布兰森。”沈水翻了个白眼,对郁垒每次从学校出来都要用的这种自我安慰方式表示厌倦。
“如果我们儿子……”
“别在事业有成之前先把自己作死了就好!”沈水一口气干了半瓶。
“哎,你说我们俩也够洋气的了,他怎么对沼气池、养猪这些事情感兴趣?!”郁垒突然问道。
“我说了,品味不随我!坚决不随我!也别想赖我爸妈,他们为了外孙都跟广场舞划清界限了!”
“也不赖我啊!他爷爷的爱好明明是练书法听古典音乐喝功夫茶啊!”
“还有养蛐蛐、遛鸟和转核桃。他外公好歹还上个网炒个股什么的好么?!”
两个人再度陷入了沉默,郁垒也开了一瓶啤酒。石浪买酒总是喜欢买些红红绿绿草莓西瓜的,但今天沈水火太大,这些连碰都不碰。
“虽然辣条买少了,这泡椒鸡爪倒是挺够味。你来一包!”沈水响亮的倒吸了一口气。
郁垒也想辣出身汗来解气,可是又有点担心,明天还有好多会要坐着开呢。他慎重地从袋子里拣了一包榨菜。到这儿他又开始郁闷,儿子的两个室友一个叫邬江,一个叫于泉。刚入学时候还是两个规规矩矩的良家好少年,现在活生生被郁孤熏陶成了两头招摇作怪的榨菜。郁垒心里真是一阵酸爽。“既然要开农场种菜养猪,让他开个爽!叫他上山下乡!”
“基层人民已经够辛苦的了!”沈水默默开了第二瓶。
“让他下工厂开车床、上工地搬砖、金融不学就去学挖掘机!”郁垒坚信郁孤的中二病都是闲出来的,需要用吃苦来改造。
“我不想世上再有重大生产安全事故!”沈水连鸡爪里的泡椒也一个个嚼了。
“小煤矿!黑砖窑!”郁垒无力地放下酒瓶,他也只是放放狠话而已,他是亲爸。“那么怎么办?”
“自己养的熊孩子,迟早是要还的?”沈水反问了一句。
两个人对视了几分钟,同时从袋子深处摸出了最后的武器——小瓶二锅头。
石浪瑟缩在一棵小树可怜的阴凉下。防晒忘在车里了又不敢去拿。能让平日无懈可击的老板和老板娘躲在车里喝最烈的酒,抽最呛的烟,吃最重口的垃圾食品来派遣内心苦闷的只有少爷了。他总忍不住往袋子里装点Rio、梅酒什么的,想挽救下老板夫妇最后的逼格,可是他们怎么每次都不领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