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爬起来,摸过手机看见郁孤怪她到了家也不说一声,让他担心了一晚上,她才想起还有这一茬。昨天晚上光顾傻高兴了,她老老实实地道了个歉,又为又大又甜的车厘子道了谢,放下手机去做早饭。吃完饭要按妈妈安排的,把车厘子先给姥姥家送去,再回来等到爸爸,一起去爷爷家包饺子过除夕。
“这东西很贵吧?超市里普通的大樱桃一斤都得3位数,何况这个这么大还熟得这么好?”妈妈给她装袋子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句。
“应该挺贵的,但是具体多少钱我真不知道。”
“小郁买的?”妈妈抬眼问道。
“嗯。”鸥鹭承认了。
“唉,这孩子。你也是,这么贵的东西就这么接了!”
鸥鹭哂笑着继续往郁孤脸上大把大把糊着金纸,说:“本来还孝敬你一个料理机来着,不过让我一个不小心玩坏了,等过完年修好了再拿回来。”
“我要那干什么?!哎,你们俩是怎么打算的?进展挺好?打不打算结婚啊?”妈妈放下袋子,小声问道。
果然躲不过这个问题啊,鸥鹭皱着脸想了想怎么答,还是决定说实话:“结婚的时期不好说,虽然他对我很好,但是还不知道他家里什么想法。那样的人家哪是好进的?”
“就怪你爸爸!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去瞎折腾!要不他一个工程师到这年纪,咱们家底怎么会这么薄?!到这时让自己这又乖又俊的女儿白白被人家瞧不上!”妈妈突然激动起来,说着话又红了眼睛。
“哎哎哎,妈妈,哪是因为这个?!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家那么多钱还挑什么钱?!那么多大老板的女儿想跟他家攀亲不也没攀上?我是说我还要进一步提高个人综合素质!妈,大过年的别哭,咱不说不高兴的事!好了好了,你要是再哭我今天都出不了门了,姥姥舅舅都吃不上樱桃了!”她搂着妈妈死皮赖脸一阵撒娇。
“好好好,我不哭,谁说要哭了?”妈妈被她烦得不行,抹了抹眼睛推开她叮嘱道:“人家那样的人家规矩大,你们俩年轻人要是想在一块,一定得多小心着点儿。结婚的事情没定下来之前,一定注意分寸。”妈妈停顿了一下,郑重地说:“别乱要人家东西。”
“嗯!记住了!妈,麻烦你帮我把明天春节穿的衣服顺一顺啊!我先走了,火速回来!”鸥鹭拎起给姥姥家送的东西忙不迭跑下楼放在自行车上,她岂不知道妈妈最想嘱咐的“分寸”不只是别要东西,而是让她管住自己那色胆贼心。
喂,昨天刚有了点色胆贼心啊,就这么被扼杀了有木有?!
她蹬着自行车往姥姥家赶,这辆她中学时候骑的自行车已经有点嘎嘎吱吱不灵便了。想起认识郁孤还是因为撞自行车。然而从那之后两个人都没有再经常骑自行车——所以撞车那天是不是作孽?尤其是总裁,放着家里那么多好车不开,非要骑自行车去开会,是不是闲得?!
骑到姥姥那里,锁上自行车,略坐了坐说了几句话又赶紧下楼来,自己家还有不少事情。郁孤家里现在在干什么呢?打扫卫生准备年夜饭这些事情都不用他们亲自操心的吧?不过雇的人不要回家过年的么?不放假么?还是直接三张机票到国外哪个地方逍遥上七天?
也许他一会也要人模狗样地在爷爷面前装乖吧?他接个爸妈电话都能吓成那样,现在肯定在家夹着尾巴做人!
哈哈哈!一想到这场面就觉得好好笑!
她一边骑着自行车往回走一边乐,只听旁边有人大喝一声:“笑什么呢?!不怕冻了牙?!”
鸥鹭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一哆嗦,赶紧从自行车上下来,往旁边看去。
“白大痴!不认得我了!”旁边一个拎着一箱橘子一兜蔬菜的人朝着她笑着。
“哦,是常山呀!怎么会不认得!”是她的初中同学,虽然比少年时略微发福了一些,模样总还没有大变。
“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跟大家说一声?”
“昨天晚上很晚才回来。”
“去过美国的到底是洋气了,都不跟我们这些老同学玩了!”常山还是一脸没正经。
“你说哪儿的话?!”她有点不高兴了。
“今天都挺忙的,加个微信吧,过完年看看多找几个老同学聚一聚!”
“好。”这倒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她摸出了手机。
“一定来哈!这些年聚会你都一次没来过,今年可不能让你跑了!”常山摆了摆手,拎上东西走了。
鸥鹭也挥了挥手,重新骑上自行车,往家里赶去。到底是男孩子心大,都不记得当年那些事情了。她是为什么不去聚会的?难道是自己不去么?
常山是也算是当时的明星人物,个子高、打篮球、跑长跑、会唱歌、还敢公然不学习。有一段时间坐在她后面的座位,没少带着人欺负她,拿铅笔盒夹她辫子梢、抽她凳子、往她背后贴条之类把戏没有他没干过的。得逞次数多了看她还没哭着去告状,常山愈发蹬鼻子上脸,说她是念书念成傻子了,给她起了个外号叫“白大痴”。这个外号一时间流传甚广,走到哪儿都能听见角落里有人喊。本来她还觉得不跟这些二愣子一般见识,都忍着没作声,一直忍到期末考试。隔壁班喊她“白大痴”喊得最欢的之一,篮球队队长李南征座位分在她后面,乐得差点没开花,又是要帮她拎包,又是要给她擦桌子,就求她考试时候能扔几个条儿。
可是白鸥鹭哪有那么大的胆子?早就听班主任强调,这次考试一旦抓住作弊,两个人一起成绩作废,她就指望着每学期期末考试成绩来换爸爸和爷爷一点笑脸儿,她哪里敢冒这个险。所以哪怕李南征在后面咳嗽到断气、笔帽捅到她肉里去,她也没敢闪一个缝儿。监考老师岂能看不出李南征那些把戏,闹得太过分的时候就到他们旁边站着不走,李南征才会消停一阵。最后一场考试结束之后,一门都没有抄到的李南征急眼了。监考老师一装订好试卷出门,李南征就一脚踹翻了她桌子,揪着领子把她拖到走廊里,拽着辫子往窗玻璃上撞头。
第一下撞在木头窗框上,没撞到玻璃;第二下力气还不够,只把玻璃撞得哗啦哗啦一阵抖,还没碎;第三下要撞的时候,常山过来一书包抡在李南征脸上,把她救了下来。
这个事件像那只没事作死扇出一场风暴的南美洲蝴蝶一样,造成了绵延不绝的不良后果。监考组长兼教导主任老师听见喧哗从办公室里出来,看见走廊里两个男生打作一团,一个女生坐在旁边地上捂脸大哭,一怒之下,直接把事件定性为早恋。虽然后来事实澄清,只是一起因为考试作弊未遂引起的争执,不是择偶决斗,李南征受了警告处分,常山因为是打抱不平只批评教育。但是李流川枫和常樱木花道为白大痴打了一架的消息还是传开了,其他人可不跟白大痴算完。那个暑假里,隔几天就有好几个不认识的女孩子打她家的电话,告诉她再敢接近常樱木花道就把她按学校厕所里淹死;又有几个不认识的女孩子打她家的电话,告诉她害李流川枫受处分的人必须付出代价。整个暑假里,她除了跟妈妈去亲戚家之外都不敢出门。
最可怕的是有一天这类电话打来的时候,爸爸难得在家,直接接了起来,对面的女孩子一听是家长接电话,便老练毒辣地说:“叔叔,您好!我是白鸥鹭的同学,告诉您件事情!您知不知道她在学校里外号叫‘五块钱起价’?”
这次期末考试成绩不够好,跌出了年级前五,爸爸本来就不太高兴。为了哄爸爸开心,她和妈妈合计着,拿在杂志上发表作文的稿费给爸爸买了一个比较贵的高级磁疗水杯。本来杯子爸爸用得挺好,接完那个电话,爸爸直接黑着脸把杯子连茶摔了,进屋劈脸给了她一耳光。这下子“官盐成了私盐”,买礼物的钱来路变得可疑了,考完试那天头上撞的一片红紫也可疑了,这件事在家里闹腾了两天才算是过去。
到假期结束,已经剪掉长发的她死活不肯回去上学,是大院里春玲的爸爸骑着摩托车和春玲姐一起把她运到了学校。她一进学校就去求班主任调位,不肯再坐常山前面。学习好的学生到底在老师面前有脸,老师觉得肯定是常山调皮捣蛋,没多问就答应了,给她换了座位。李南征和常山也和好如初,还是打打闹闹地每天一起去训练。那些给她打恐吓电话的人也没有出现。本来觉得一切都好了,但是过了一个多月,班里文艺委员苏语燕和隔壁班班长的隐瞒得非常好的地下早恋活动不知道怎么曝光了,不但被老师狠狠收拾了一顿,双方家长也天天来学校接送,不让他们俩再有丝毫打交道的机会。人人喜欢的苏语燕当然要动用之间庞大的闺蜜网调查是谁打了小报告,这时候不知道哪个聪明人给了答案——一定是平日里不声不响人畜无害的白鸥鹭打的小报告,好好的突然把常山调到最后一排就是因为她去打的小报告。
她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时候,就渐渐被同学们都疏远了,连暑假里还来她家安慰她的朋友们也突然不理她了。她还奇怪后来的考试怎么都这么清静,大家连抄她考卷的想法都没有了。直到中考完了进了高中,才从新同学那里知道竟然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可是这会再去解释也没有人要听了。
她为什么不去任何初中同学的聚会?因为中考完之后大家相互联系的qq群是苏语燕建的,里面没有她。那个手机没普及的年代,大家热热闹闹聚会的事情不叫她,她就真的不知道了——当然,即使叫了,家里也不一定让去,在家里乖乖刷题看书才是正事。
高考完了,和妈妈买皮箱时候遇见初中老师,老师责怪地说数你最有出席,怎么从来不和同学们一起来看老师的时候,她又才知道还有qq群这回事。
她总是晚一步的——现在大家上班的上班,生娃的生娃,谁还去记得小时候的小打小闹。难道现在再去讲小时候谁委屈了她么?肯定是谁都笑嘻嘻地,根本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年的聚会她都不来。只可惜她自己是个博闻强识的,记住的东西很难忘掉。
对常山她倒是感激的。她知道,撞玻璃撞出去那一刻还没大事,撞完了身子顺着惯性往回收的时候就会被窗框里留下的碎玻璃尖儿划个烂脸。在全班都防着白鸥鹭打小报告的时候,因为他性格大大咧咧,虽然和她说话少了,倒是也没有怎么朝她摔脸,考完试搬书的时候还帮了她一把。
见了面不留联系方式说不过去,但是同学聚会她也未必去,大过年的去给自己找这个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