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古走进绿茶餐厅的时候，白鸥鹭差点跌到地上去。
他穿了黑西装、白衬衣，打了领带，领带还是红色的，衣袋里再插上朵花就是要出发去接新娘子的新郎官了。问题是，他手里还拿了一束玫瑰花。
“呐，送给你的！”小古笑容可掬地把这一大束玫瑰花伸到了她面前。
“小古，你别……”她瘫坐在座位上不知所措。
“快看，快看，不是要求婚的吧！”她听见旁边的桌上有几个人在窃窃私语。
“我真的不是故意迟到的！”小古方正的脸上仍然一团正气。
“我，我知道。快坐，快坐！先坐！”鸥鹭慌乱地接过花放在座位上。
小古在对面坐下，直直地盯着她。
“点菜，先点菜！”鸥鹭赶紧举起单薄的点菜单挡住脸。
“随便，你点就喜欢的就好，我都可以！”小古微笑着抬高了一下脑袋，隔着菜单望着她。
“我也是都可以，别客气，尽管点！”鸥鹭赶紧把菜单又举高了一寸。
“我上网查过了！绿茶餐厅的招牌菜有面包诱惑、牛肉诱惑……”
“那好，你看着点！”鸥鹭赶紧把菜单推过去。
“那好，面包诱惑、牛肉诱惑、绿茶烤肉、海鲜那个什么什么卷，对，海鲜咖喱锅巴卷……”小古对着服务员一个个背诵下去，背诵完了对着白鸥鹭那已经吓得僵硬的脸，说：“别担心，今天我请客！麻烦上菜快点！”
“不不不！今天是我专门感谢你，当然我来请！”
“哪能让女孩子请客？要不，下次见面你来请？”
鸥鹭心下一沉，这不都是自己用的招数么？她讪笑着说：“不，今天……”
“就这样吧，你要是再坚持，就是嫌弃我们后勤部工资不如你们部门高了？”
“没没没！没有这么想！”一阵恐慌冲刷走了她满脸的虚假笑容。“我只是……”
“你还好吧？那天……”小古已经给了她面子，大慈大悲地换到了下一个话题。
她松了一口气，重新堆起讪笑，说：“还好，那天太麻烦你了。”
“嗨，都是小事！你没事就行，可别给我发好人卡哦！”
“那个……”这叫什么节奏？发卡不接就视作自动放弃了啊，没有拿卡换别的这一说！
“对了，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吧！”
“嗯。”鸥鹭惭愧地点了点头，那天还没说完，事情就被刘大哥带入了诡异的方向。
“我叫古春风，今年26岁，在十州后勤……哦，不好意思，这个你知道。西岩本地人，自己家有一套房，虽然有点旧，但地段不错！有辆车，福特的。兴趣是篮球、爬山和三国杀。毕业学校不太好听，就不说了吧！”
怎么回事？！这是在相亲么？！服务员，能不能先上个凉菜，给我争取几分钟思考时间？鸥鹭觉得自己的大脑都要死机了。
“房子地段真的不错，上班、购物将来孩子上学都很方便的！我父母人很好的！”小古大概是以为她不满意条件才会表情这么难看。
“当然，我相信您家人都很好！”还没完成大脑重启的鸥鹭好不容易挤出一句比较礼貌的话。
小古的脸上“砰”地笑开了一朵灿烂的花。
“但是我有男朋友了！”
凉丝丝的皮蛋豆腐冒着盛在冰冷光滑的瓷盘里，落在冰冷光滑的玻璃桌面上。小古脸上灿烂的微笑顿时冻萎蔫了。
“可是，可是，那个，刘大哥跟我说……”
“我不想把自己什么事情都告诉刘大哥，不可以么？我没告诉过他我有男朋友，我也没跟他说过我缺男朋友，让他帮忙找啊！”
“可是……”
“不信我给你看照片！”鸥鹭拿出手机一阵狂挠，把一张照片放大伸到小古眼前。“我们已经在一起很长时间了！”
其实照片是大学时候演话剧拍的，一个运动型女生反串男角色，扮完帅气逼人，全班女生每个人都没羞没臊地去让她搂着照了一张。当年连马伏波都被这个扮相糊弄了，醋意滚滚地在课间突袭她们班教室，撞见本尊正在甩着两手边晾指甲油边两眼放光地嚷着“昌珉好帅、在中好帅、允浩好帅”才作罢。
现在轮到小古死机了。刚放下的热菜也融化不了气氛的凄凉。
鸥鹭倒是放松了下来，噼里啪啦地往小古餐碟里拨着菜，一边欠揍地招呼着，“快趁热吃呀！”
“这个……”小古艰难地挤出了两个字。
“今天本来就是我要表达感谢嘛！”鸥鹭继续劈头盖脸地拨着菜，“来来来，快吃！”
吃饭过程总算在略微尴尬的气氛中接近尾声，自己吃得非常爽的鸥鹭怀着胜利的心情喊服务员来结账。
“还是我来吧，让女孩子结不好……”满脸生无可恋的小古有气无力地去摸钱包。
“您这桌的已经结过了，”服务员说，“十州郁总已经结过了。”
桌上坐的两个人都像被电了一下一样弹起来伸头四处张望。
“郁总订座的时候留了钱。”服务员看着两人六神无主的样子，有职业操守地憋着没笑。“没吃完的菜要打包么？”
“打吧……”鸥鹭先回过神来，“你带回去吧，点了这么多，扔了怪可惜的！”
“那个，这里有郁总什么事？”眼里充满惊恐的小古压低声音问道。
鸥鹭往四周看一看，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说：“是郁总让我请你吃饭，表扬你乐于助人！否则你觉得等咱们公司下班时候来绿茶，可能直接有座么？只不过我没想到郁总把钱也预付了！”
“小白，你跟郁总？”
“别人都跟你说什么了？”鸥鹭脸上愈发挂上了邪恶的微笑。
“有人说，你是郁总的人，后来刘大哥跟我说不是，只是普通认识，那个什么在孤儿院……”
“刘大哥这次说对了！你不用担心，我过后自己想办法把钱还给郁总就好。”鸥鹭拿起外套和座位上的花，“谢谢你的花，很漂亮！我先走了！”
“你……”
“我男朋友打电话找我了！”鸥鹭扬了扬屏幕上正闪烁着“宇宙大魔王”来电的手机，“再见！”
她抱着外套和花跑出餐厅才接起宇宙大魔王的电话。“喂？”
“喂，和别的男人吃饭的家伙吃饱了么？”
“相当饱！”刚刚体验过欺负老实人感觉的鸥鹭兴奋地回答着。
“看来吃的不错？”
“那是！拿你的钱请人吃饭不得狠狠点？”
“那到商场一楼自己找个店逛着，我一会去接你。”
“不用吧，花了你的钱再花你的时间？”
“我一会就到！记得多看着点电话！”
刚过了十几分钟，电话就响了，鸥鹭赶紧收拾起刚买的几样小东西，付上钱，跑到郁孤说的门口。“你在哪儿呢？”她歪着头夹着手机，左看右看也没看见个人影。
“这儿呢！”一个浑身潮牌的墨镜男走过来拍了她一把。
“总……你这是真把自己打扮成韬韬了？！”她看着他的鸭舌帽、板鞋、超大夹克和紧腿裤子，踮起脚凑到他耳边问：“你画眼线没有？”
“没！走！”他拉着她走向停车场，正赶上小古开着红彤彤的福特嘉年华出来。鸥鹭还奔向避一避，打扮得认不出来的郁孤却大大方方朝着满脸尴尬的小古招了下手。
“哈哈哈我实在是太成功了！两个员工都没认出我来！”小古随着前车开进马路之后，郁孤立即乐得脱了形。
“郁总，别跳了！演得太过就不好了！”鸥鹭郁闷地小声提醒道。
“介绍一下，这是霹雳贝贝！”郁孤回头拍了拍一辆奇形怪状的车。
“你……又买了一辆车？”
“对，传说中的特斯拉！”郁孤打开车门，“坐进来试试！”
坐进车里之后，鸥鹭就忍不住问了一句：“总啊，你怎么这么败家？”
“嘿嘿，我爸妈后天就回来了，必须在这之前把该乱花的钱都花了！我规划好久了，趁他们不在赶紧把阴谋计划的事情都做了！”他挂上安全带，说：“不许说我败家！等我开一辆跟一辆的时候才是败家！”
“好好好，献给勤政爱民、艰苦朴素的总裁！”鸥鹭把自己抱着的那束玫瑰花放到郁孤面前的方向盘上。
“这是什么？”
“小古同志献给你的，算报答你出钱请他吃饭吧。”
郁孤笑了笑，把花塞回鸥鹭手上，说：“倒是你们吃饭进行得怎么样？要事无巨细地汇报！”
鸥鹭叹了口气，说：“总裁，我就说不让你掺和！我本来在公司附近找个店请他吃个巫山烤鱼啊、大盘鸡啊什么的就可以了，哪怕是驴肉火烧呢？”
“驴肉火烧只准请我！”
“好吧！你一下子给我安排了这么远的一家，还给订了黄金时间的雅座，害得人家小古以为我要怎么样呢！还回家换的西装领带！给人家这么个老实人增加这么大压力干什么？！其实我现在说着，都觉得心里挺内疚的！”鸥鹭活动了一下，补充说：“不是为花你的钱内疚！是为欺负了老实人内疚！”
“老实人？”
“嗯，他人真挺老实的——总裁，其实小古会比较符合我爸妈的口味！”
“吃完了饭还敢念念不忘？都不怕回了家被打击报复？”郁孤伸手过来在她脸上拧了一把。
“好，我不说话就是了！”她赶紧闭上了嘴。
郁孤瞪了她一眼，加速往前开去。
“总裁，我再说一句话行么？”她可怜巴巴地问道。
“说！”
“烧油的汽车叫踩油门，电动车应该叫踩电门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