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这天之后,令一诺却说她再也不到小树林陪同练习了。
陈言想充耳不闻,但终究还是一通电话打到了她的宿舍。
他本以为可以在电话里对她的半途而废大肆谴责,谁知接电话的却是她的舍友,还告诉他:令一诺因为“打杂”打得太出色而被学生会推荐到市里做大运会的志愿者,要一个月才能回来。
陈言不甘心,立刻询问令某人的手机号码,舍友却说她根本就没有手机,而且志愿者的训练是全封闭的,即便是有手机也会被组委会没收,不让通话。
这意味着,直到校庆晚会那天,他再也没有机会和她单独取得联系了。
失落,蓦地更甚。
校庆晚会的舞台设在图书馆门口的广场上,陈言的节目排在最后作为压轴。
一曲奏毕,台下掌声如雷,欢呼的姑娘们站在椅子上哭喊着陈言的名字表达爱慕之情。
但他,却不为所动。
一方面他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学校里的小打小闹,他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另一方面,上台前他的心已经被小树林里的某人占据了,这样狭小的空间,容不得他再去思量别人。
陈言礼貌地在舞台上点头示意,双目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地巡视着,除了礼仪的需求外,其实更是在找人。
在找那个不容分说强行闯进他内心深处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人。
可惜,广场里的人实在太多,即便他使出全力在人群里搜索也没有发现她的任何痕迹。
莫名的气愤开始在心里滋长。
他不明白,为什么她将自己扰得心神不宁却仍旧像个没事人一样躲在远处?
而他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被她莫名其妙地使唤着,还甘之如饴,毫无怨言?
散场时文娱部的女生叽里呱啦地讲了什么他听不进去,但当“一诺”两个字跳出来时,他的神经立刻被牵动了。
原来她已经回寝室去了。
陈言三两下把提琴放进盒子,决定追上去问个究竟。
及至宿舍楼下赶上令一诺时,她的笑容竟一如既往地如盛开的鲜花般灿烂,似乎丝毫也没感觉到面前这个人,内心深处正在煎熬,急切需要她的解救。
心里的期待与多日的想念在这一刻化成苦涩泛滥开来,渴望解脱的陈言不由得眉头紧蹙。
从今往后,他再也不想这么莫名其妙地被她使唤了。
他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有更合理的名义才行,否则,这种莫名其妙的合作只会让他的思念和渴望更加强烈。
“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再麻烦你了。”
令一诺的声音很温柔,虔诚细腻却充满歉意。
蓦然一震,陈言突然意识到:
眼前的这个人,内心所想的竟然和自己完全不同。
陈言一直觉得自己足够冷静,但校庆晚会结束的这天,他却像一颗被点燃导火索的炸弹,随时都可能引爆。
他走进浴室,一遍又一遍地往自己的身上冲刷着凉水,想以此让自己的心得以冷却。
好在今晚的天气足够凉,常温的水竟也能浇得人寒意肆起。
许久,当他觉得自己的情绪有些缓和时,才缓缓从浴室里走了出来,换上睡衣后,疲惫地倒在床上闷头就睡。
此时,电话响了。
陈言有些不情愿地打开手机,然后毫无情绪地冲着电话的另一端冷冷地“喂”了一声。
果然是她,这个点数还打电话来和他聊天的只有南月。
虽然他们之间很熟悉,但每天听她讲述着中文系里发生的琐事,陈言还是觉得有些费力。
毕竟,谁也不愿意听一个自己不感兴趣的人在耳边絮絮叨叨地讲述着自己不感兴趣的事情。
以前出于对南月这个妹妹的照顾,他会耐着性子听完,甚至假装好奇地“哦”两声给她捧捧场。
但自从他心里开始出现对另一个声音的盼望时,这样的电话便只能算在煎熬的行列了。
加上今天的情绪不好,南月的唠叨更是让人听不进去。
“南月,我今天身体不舒服,想早点睡,改天再说吧。”
陈言直截了当地打断了她,尽管这和他一贯谦逊的风格相去甚远,但他却丝毫不想婉转。
南月似乎觉察到了些许异样,沉默了片刻,才嘟喃道:“人家还想和你说说文娱部的事情呢,你却这么快就要睡了。”
就像轻风吹过湖面泛起的涟漪,他本有些疲倦的心在“文娱部”三个字的拨弄下又重新动了动。
陈言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魔怔了,因为他不单是对令一诺这个人着迷,还对和她有关的任何事情都着迷。
他迫不及待,脱口而出:“文娱部怎么了?”
南月听他精神头有所好转,便接着刚才的话往下:“今晚你的演出很成功,文娱部有人问你,要不要加入我们成为晚会常驻的演员。你知道,我们文娱部……”
“谁问的,令一诺?”
南月还没讲完,陈言的问题已经抛了过去。
她有些错愕,一下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反驳道:“什么令一诺,她在事务组,不管人事,我们部长王浩然才有权决定部里的招新。”
他轻轻“哦”了一声,虽有些失望,却并不厉害,毕竟,他能确定令一诺确实是在文娱部的事务组。
南月听不出他这声“哦”是什么意思,只得皱眉催促:“哎,你到底参不参加,部长还等着我回话呢。”
陈言自然满心肯定:“参加,当然参加了。什么时候过去,明天可以么?”
认识陈言这么久,南月还从没见过他对小提琴以外的事情这么上心,他这满口的答应一下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动力。
她觉得自己对陈言长达十年的追逐应该有结果了。
于是,她趁热打铁道:“明天我们部门开周会,要对这次校庆晚会作总结,你没什么事的话就一起过来吧,我介绍王部长给你认识。”
陈言一听,笑着应了声:“明天见”,便一把关了电话,打算赶紧睡觉明天好早起。
但是,才熄了灯,令一诺的身影却又在他的脑海里重复回放。
期待相见的悸动让他第一次尝到了彻夜难眠的滋味。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突然想起令一诺给他选的那首《全世界失眠》里的歌词,觉得整首歌好像都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
尤其那句“想起我的时候,你会不会,好像我一样不能睡”何尝不是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写照。
南月告诉他,文娱部的周例会是在周一早上的七点半,地点则是在学一饭堂的围餐区。
他住在校外,怕路程太远迟到了,六点半就出了门。
谁知,当他赶到学一饭堂时,手表上显示的时间只有六点四十五,他摇摇头,不知道十五分钟的路程怎么和一个小时一样长。
再算一下,离正式开会还有四十五分钟。
这么长的时间怎么熬呢?
还是出去走走,打发打发时间吧。
谁知,才抬头,一个期待已久的身影竟从门外走了进来。
令一诺,真的是她。
他惊讶,甚至有些惊慌,一个早上反复练习的自然而然,此时荡然无存,除了两只眼睛还能跟着那个身影游走,身躯的其他部分全都僵硬得如同打了石膏一样。
早上的天气稍微有些凉意,令一诺身边的女孩子们早已穿上了秋衣,唯独她还穿着白色的短袖衬衣。
“不冷么?”
他自言自语地问了一句。
但当事人却好像并不觉得,红扑扑的脸蛋上笑意十足,看上去好像还在夏天的怀抱里厮混。
他突然很好奇,不知道这个瘦弱的“小个子”吃的什么才那么抗冻,他站起身来,不自觉地跟着她和小伙伴们往前走。
食堂的人慢慢多起来了,一诺和陈言虽然在同一个队伍里,但中间隔开的人实在太多,他和她完全没有碰面的机会。
等到陈言把早餐拿完打算找到一诺一起吃早饭时,她的身边已经围着好几个男生了。
他的心里突然有些酸楚,既懊恼自己晚了一步,又伤感这颗天然去雕饰的钻石已经被别的人发现了。
这一顿早餐是怎么吃完的,陈言记不得了,只知道当南月把他拉入周会并告诉他一诺在文娱部没有编制没有资格参加周会的时候,他暗暗地做了一个决定。
搬回校内来住!
只有这样,他才能看到令一诺,才能和她保持联系,才能不让自己在溢满思念的深夜里孤枕难眠。
于是,当天晚上,他背着书包,拎着琴,径直往大礼堂旁边的男生宿舍走去。
当他在宿舍门口出现的那一刻,屋里的大男孩们都惊呆了,毕竟,在此之前,他们除了考试时见过陈言,其他时间都是靠脑补来想象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同班同学的。
陈言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四下看了看直入主题:
“我睡哪里?”
一句话,舍友们面面相觑。
看着那张本应留给陈言的床铺上堆满的杂物,男孩们由衷觉得不好意思,脸上的难堪一阵接着一阵。
好在舍长及时开口解了围。
“那个…你挑吧,八张床,你想睡哪儿就睡哪儿。”
大约觉得这么说还不够热情,舍长的话还没说完,舍友们便七嘴八舌地介绍起各个床铺的优缺点来。
大致的意思是,靠门的位置空气不好,但暗一些适合睡觉,靠窗的位置空气好,却挨着大礼堂,文娱部那些家伙天天在这里彩排,噪音太大,不适合睡觉。
陈言安静地听着,待舍友们讲完,毫不犹豫地走向窗边,走到那个最吵的床铺前把小提琴放在上去。
“我睡这里了。”
他漫不经心地说着,眼睛早已投向楼下大礼堂进进出出的文娱部社员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