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恩爱,我要不要回避一下?”
我抬头,身穿宝蓝色晚礼服的南月正站在我面前,而她身后紧跟着走过来的则是一身灰黑色西服的陈言。
我没搭腔,自顾自地敷着脸,南月却不甘寂寞,打开钱包,从里面拿出一个长长的红包后,就着不像样地歉意递了过来。
“不好意思,下周我要回法国待产了,你们的婚礼我没法参加,提前给个红包就当我来过了。”
孔辰看了看红包,又看了看我,见我还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便回复道:“谢谢,不过一诺喜欢简单,所以,红包这一类的我们不打算要了。”
说完,他转过身,将另一只手上还未使用的纸巾握成团,重新“恩爱”地帮我擦拭冰水。
我知道,他在为我出气。
南月本来还笑盈盈的脸果然青得像踩到****一样。
我暗自窃喜,不料陈言却开口了。
“令一诺,不收红包的是二婚,你是么?”
我愕然,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不得不承认,留在陈言房间里那封信,功不可没,因为自那以后,陈言真的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
没有电话,没有短信,没有停车场的等待,没有工作上的交叉,我和他井水不犯河水,就像两根平行线各自朝着自己的方向延伸。
或许,他真的放下了,哪怕是听了我的话为我的幸福着想,他也是放下了。
我缓缓站起来,寻思了半天才戳了戳孔辰的手臂道:“既然南月一番好意,我们就收下吧,反正以后也是要回礼的嘛。”
孔辰侧过头,眨眼看了我一会儿,会意我说的是真话,便将南月手中的红包接了过来,打趣道:“到时候,我们包法郎给你好了。”
我智商不够用的毛病不知怎的偏在这个时候发了作,猛将孔辰拉过来后小声警告道:“法国的钱叫法币才对!”
孔辰大笑,用手在我头上重重地弹了一下后,训道:“一诺啊一诺,你这么傻,我怎么就偏偏看上你了呢?”
我晓得他这话发自肺腑,也知道他这么一说是为了在南月和陈言面前坐实我们俩“恩爱情侣”的形象,只得摸摸额头,呵呵两声给了回应。
南月仪式性地笑了笑,冷冷地道了声“告辞”,便转身而去。
陈言没再说话,挽起南月的手安静地离开。
我怅然若失,心里却清晰得如同明镜一般。
是的,眼前这一幕,正是我处心积虑,费尽心思想要看到的场面。
看着这一家三口的甜蜜背影,我告诉自己:令一诺,和陈言这条绵延了六年的感情线应该结束了。
我转过身,默默地在心里写下“再见”后,挽起孔辰的手朝着另一个方向,大步向前。
于是,一周后,南月真的回法国待产了;
十天后,孔辰拿着我们的“结婚证”当着全体董事会成员的面找孔仲平要回了所有股权,成为设计院董事会第二大股东;
十三天后,陈言辞职到法国陪产的消息在设计院不胫而走。
“你都不知道昨天他喝了多少,所有人都喝趴下了他还在那儿一瓶一瓶地往里灌!”
“要不是他今天辞职,我都不知道他竟然和南月有孩子了!”
“明天,他就要走了,劳力士参加不了你的婚礼就是因为陈言的房子和车子都买给他了,他得去清点清点物件才行。”
“连画笔、图纸什么的也一起买了,看样子以后是不干设计这一行了。但也不对,听说他还留着一个画本子,上面密密麻麻地全是设计样图,哎,你说他是不是还有什么秘密没公之于众啊?”
“还有,听他们说这两天陈言病得可厉害了,连饭都吃不下,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天喝得太多的缘故,真是造孽啊!”
我倚在窗台上,看着清晨的阳光,安静地听桃子八卦着设计一室为陈言送行的各条新闻。
虽然内心波澜起伏,面上却依然平静如水。
“那个……我要去选婚纱了,回头再聊吧。”
桃子却仍旧不依不饶:“我还没说完呢,你就要挂,真是有了老公就不要闺蜜了。哎,你去哪里选婚纱,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选婚纱这种事儿要有人参谋,有人观看才有意思呢!”
我叹了一口气:“不用你陪,不用你看,我已经约了任念姐姐一起去了。”
桃子也叹了口气:“哎,果然是‘远邻不如近亲’啊,算了,我不妨碍你们姑嫂和谐了,明天教堂见!”
我敷衍地“嗯”了一声,直接挂了电话,打算给任念发个短信,告诉她我就要出发了。
任念回复:“不好意思,突然接到通知,我的话剧通过选题了,可能要改编成电视剧,所以实在抱歉,今天不能陪你选婚纱了。”
我为她的顺利感到高兴,由衷微笑着给她回了一条短信:“没关系的,工作要紧,婚纱神马的,我自己能搞定!”
还没发过去,电话铃声就响了。
一个陌生号码。
“喂”,我接通了电话,对方没有声音。
应该是任念,发短信的时间太长,她可能等不及了。
“任念姐姐么?没关系的,工作要紧,选婚纱的地方我认得,自己过去就可以了。”
对方依旧没有回复,我确信是任念没错了。
“那就先这样了,我挂了哦。”
才想收线,一个沙哑得让人心碎的声音传了过来:“一诺……你还好么?”
心,痛的无法呼吸。
陈言,终究还是打电话来了。
风从窗外而来,夹杂着些许清晨里树木的香气,将我的长发轻轻吹起。我则僵在原地,极力压制了许久,才终于能用平静地口气说出话来。
“挺好的,你呢?没生病吧?”
“没有,就是……”
我的手静静地按在话筒上,生怕自己波澜起伏的气息干扰了彼此间的谈话,或许,电话那头也是如此吧,不然,听筒里不会安静得好似无人一般。
许久,久得我忘了自己置身何处的时候,陈言的声音才又响了起来。
“你今天……挑婚纱?”
“是啊。”
“……恭喜。”
“谢谢。”
“我……认识一家店,推荐给你怎么样?”
“……好啊。”
“我把地址发给你,等下过来吧。”
“好的。”
“……一会见。”
“一会见。”
出租车还在路上穿行,车里的广播叽叽喳喳地响了一路。
“今天我市将迎来入冬以来的第一股强冷空气,白天温度将下降8-10度,气象部门提醒市民,出门时应注意防寒保暖。”
我心不在焉地听着,以为天气预报又再骗人,直到付了钱打开车门,一股刺骨的寒风吹得我浑身哆嗦时才发现,冬天似乎真的到了。
几步小跑,我迫不及待地走进陈言短信上的那家婚纱店,才推开门,就发现他正坐在沙发上盯着一本小画册发呆。
十几天不见,他瘦了,原本还合身的风衣竟显得宽松了许多。
他的神色有些落寞,手指拂过小画册上的页面时,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我站在门口,犹豫着该不该转身离开,店里的引导员却出卖了我。
“小姐你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寥寥几人的接待厅里,小姑娘的声音显得格外的响亮。
陈言抬起头,见我站在门口,立刻站了起来。
我见已然躲不开,便用手指了指她身后,微微笑道:“我约了人。”
小姑娘扭头一看,见陈言正和我打着招呼,赶忙从我手上将皮包接了过去:“您就是一诺小姐吧,请跟我来,婚纱已经准备好了。”
我摸不着头脑,愣愣地看了下店员小妹,又愣愣地看了看陈言,见他点头示意,才放心地跟着这个小姑娘往前走了。
“不好意思,我还没挑呢,你们怎么就先准备下了。我的尺码还有身高什么的,都还没登记呢。”
我心下狐疑,又不好在大庭广众大声询问,便趁着店员小妹在橱柜里翻找衣服的空档小声地问了一句。
小妹却一副见怪不怪的神色:“我们店是专门做定制婚纱的,尺码和身高在您的婚纱设计图里已经标注清楚了,所以您不用到现场测量。”
“婚纱设计图?什么东西。”我继续追问。
“就是您婚纱的设计图纸啊,一年前送来的那张,您忘了?”
我愕然,原先就一头雾水的脑袋现在更加一头雾水了。
“我……不记得送过什么设计图纸啊?你们,会不会搞错了?”我不可思议地笑起来。
小妹却坚决如铁:“不会的,来这里定制婚纱的客户不算太多,拿自己设计的图纸过来的就更少了。再说,每张图纸上都付了您的照片,怎么可能搞错呢?”
“照片?我的?”我瞪大眼睛。
“对啊,您稍等,我把设计图的原稿找出来,您一看就知道了。”店员小妹扭过头应了这一句,然后继续翻找衣柜里挂着的婚纱。
直到打开最后一个箱子的时候,她才恍然大悟道:“瞧我这记性,您这套婚纱当时是要求放在保险柜里的!不好意思啊,您可能还得和我上趟二楼。”
我晓得她不是故意戏弄我的,便好脾气地笑了笑,然后跟着她径直上了二楼。
果然,才开保险箱的门,小妹就找到了和手中那张单据一样编号的婚纱,以及配套存放的婚纱设计图。
“给您,这个就是当时的设计图。”小妹笑开了花,开心地将证明她没有搞错的证据递了过来。
我点头道了声谢,才接过来看了一眼,心一下就炸开了。
这张设计图确实是一年前送来的,上头的设计除了传统的褶皱外,主体花纹竟全是我大学时代最喜欢的雏菊。
上面附做说明用的照片也确实是我,只不过全是在设计院里的生活照,背景时而是杂物间那台打印机,时而是楼下大厅的星巴克,时而是档案室倚叠如山的文档,时而是饭堂里等候打饭的排队长龙。
我好奇是谁拍下了这样的照片,直接翻到最后一页,打算在落款处找到答案。
才瞥过,干涩的眼眶顿时湿润了。
陈言,在我一直以为他不喜欢我的那段时光里,为我设计婚纱图纸,用画面记录我的生活点滴,在角落里默默注视着我的,竟然是陈言。
我的心像被重重地电击了一下,感恩与悸动顷刻穿透全身。
一种泪流满面的冲动在酝酿,但终究,现实和理智的双重压力下,我把它生生地逼了回去。
如今,我和他已经各走各路,尽管这中间有太多的无奈和不情愿,但已然如此,又怎能回头?
这条路上,除了我和他,还有太多的人牵扯其中,孔辰、南月、孔方,甚至还有孔仲平、南叔远和任伯予。
如果我任由自己的情感泛滥,最终的结果只能一败涂地。
所以,令一诺,既然做了决定就要一定要负责到底!
我冲着镜子里的自己做出一个鼓励的姿势,用一个大大的微笑将方才看到设计稿时的泪水驱散,打算用平静如常的面容与楼下的陈言见面。
而事实,也是如此。
“哇!好漂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