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住,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突如其来的电话,只得安静地站在原地,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电话那头的声音加了一层疑惑:"喂?一诺,你在听么?"
能叫出我的名字,那应该是陈言没错了。
我有些手足无措,攒了半天的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怎么是这个号码?”
陈言安静了一会儿,回道:“这是我家的电话。”
我觉得他用座机这种复古的行为很少有,便笑着说:“有手机干嘛用座机打呀,你不怕我把这个号码当房产中介屏蔽了。”
陈言没接我这句玩笑,声调依旧低沉忧郁:“你今天一直没接我电话,我以为……你不想和我说话,所以……换个号码试试。”
我想起刚才看到的十几个未接来电,突然觉得他是来兴师问罪的,便立刻给自己伸冤:“抱歉啊,我不是故意的。晚上加班的时候手机放包里了,后来又没电,所以没听到。”
陈言的精神头似乎一下好了:“真的?”
我听他从口里轻快说出这两个字,不禁笑着反问:“骗你有什么好处?”
话筒里的陈言也笑了笑:“没有就好。”
我看罪责逃脱了,心里一下敞亮了许多。
打算开口问问他找我有什么事时,陈言的声音就又响了起来:"新的设计稿,你完成了么?"
我的心,一下沉到谷底。
“还没,今天星期五,我累的慌,明天再说吧。”
“哦……这样。那我让柳亚和客户谈一谈,改下周一的汇报到周三,你今天先休息好了。”
我有些过意不去。
自己一句任性的话就改变了原先的汇报计划似乎有失妥当,还是说句回头话好了:“算了,还要特地找柳亚,太麻烦了,我还是……。”
还没说完,陈言爽朗的笑声便打断了我:“没事,她一会儿过来,我正好和她说下。”
“嗡”,我的脑子不争气地响了一响。
深夜……陈言在家等着的……是柳亚……
我的心一下比谷底更谷底。
“有劳领导了。时间那么赶,我做事又慢,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陈言沉默了片刻。
“你……怎么了?”
是啊,我怎么了?
我默然,对陈言,对柳亚,我似乎不能,也没办法怎么了。
“没有,领导想多了。”
我小心地叹了口气,生怕此时的失落让陈言知道一星半点,“我要睡了,再聊。”
陈言那头的沉寂又蔓延开来,“……好吧……那……晚安。”
我苦笑:“晚安”——今晚我能安么?
过往的辛酸划过心头,我一下连和陈言回句“晚安”的心情都没了,只“嗯”了一声,就直接挂了电话。
我不得不承认,刚才进门前的宣言又同之前的许多次演练一样,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失败了。
我蒙头躲进被窝,蜷缩成一团,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浸湿了枕边。
直到窗外的朝阳如同往日一样将窗帘上的花纹投到墙上时,才昏昏沉沉地睡着。
“我的意志,
总被寂寞吞食。
因为你总会提醒,
过去总不会过去,
有种真爱不是我的。”
当我从沉沉的梦境中醒来时,手机里那首莫文蔚的《爱》已经唱了许久。
门外的书恒死命敲着门,大声喊道:“吵死了!一诺,你到底接不接啊!再不接,我就冲进去了!”
我迷迷糊糊地在床上找到手机,朝门口喊了声"知道了",便开始和桃子通话。
今天果真是周末,桃子的精神状态从上班时的萎靡不振一下换档到激情四射。
我叹服之余不由得感叹:桃子到底是有多不想干活啊!
"一诺,赶快起床,今天孔方约我去看话剧,你梳洗完了到G城大剧院等我。"
"好事儿啊!那你赶快去,我看不懂话剧,就不跟着掺和了。"我有些吃惊,高兴之余捧着被子舒适安逸,不想出门。
"不行,你得来!今天的话剧是孔方弟弟的演出,他们的票卖不出去,你过来正好多买一张。啊啊啊!孔方到楼下了,我要赶紧出门了!我们先去吃早餐,你快点哈!"
额……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桃子已经挂了电话。
我无语,憋着气骂了句"女禽兽",懒洋洋地起床,出门梳洗去了。
才开门,书恒就笔直地站在门口。
我抬起头,仰脸看着一米八的他,朝他努努嘴问:"干嘛?"
书恒清了嗓子,以一副开民主生活会的严肃脸孔义正词严。
"两件事。第一件:你能不能换个手机铃声。那首什么意识被吞食的歌你从毕业用到现在,我已经听得神经过敏精神衰弱了。
第二件,桃子姐是不是约了你出门?是的话,建议你把明天空出来,我这里有件事需要你配合。"
我打着哈欠,回他:"第一条,换不换铃声我说了算,你的抗议无效。
第二条,配不配合也是我说了算,所以,你的建议同样无效。"
书恒不服,皱着眉反问我: "姐,你就不能虚心听取群众呼声么?"
我继续打着哈欠: "我虚心听了呀,只是没同意而已。"
我错过身子,就着书恒和门框之间的缝隙钻了过去。
书恒立刻转身跟了过来: "反正我不管。明天的事儿你愿意也得配合,不愿意也得配合。"
我看他真的被逼急了,又好奇他说的到底是啥事,便停了停步子,转头扬扬手:"行吧,行吧,说说看,到底什么事。"
书恒一个快步跨到我面前,一脸正经地说 :"明天小欢要过来我们家做客,你得留在家里端茶倒水做饭什么的,不然我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我笑出了声,打趣道:"哈~原来是心上人要来家里啊。那不对啊,我得避一避才对呀,不然我一个老灯泡在一旁亮着,你们俩小情侣多不自在!"
书恒突然一副理解万岁的模样。
"谁说不是呢!我本来都想好怎么把你撵走了,可谁知昨天晚上小欢他哥突然说一起过来,还说要和你聊聊。我寻思着,与其让他一个人在客厅里当电灯泡,还不如让你也一起亮着,这样人多了反倒不尴尬。"
我抽了抽嘴角,满脸黑线地看着他微微长着胡茬的脸:兔崽子,连你姐都敢算计!
书恒用殷切地目光看着我,满怀期待。
我觉得他越来越不尊敬“长辈”了,便白了他一眼,径直到走到洗漱间把门关了。
书恒在外头像只团团乱的蚂蚁,焦急地哀求倒:“姐,求你了,你就帮帮我吧。”
我得意地哼笑一声,慢慢地洗漱完才悠悠地开了门。
书恒满脸乞,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求你了。”
我觉得他诚信可嘉,便轻怕他的肩膀,敲诈勒索道:“帮你吧,也行。不过你得把上次文艺汇演奖励的游乐场门票给我,否则,免谈!。”
书恒面色纠结:“换个条件行不行?那张票,我……想和小欢去。”
我抿嘴笑着,扬了眉,将手背在身后,小声地、语气坚定地回他:“不行。”
书恒涩涩地看着我,眼神微微颤动地劝我:“那张是双人套票,你一个未婚大龄女青年,就算拿了也没用呀。”
虽说他这话说的客观事实,但自尊心十足的我还是觉得他对自己的定位准确得让人难堪。
我强装镇定地申辩:“你怎么知道没用,说不定,过两天我就名花有主了!再说,实在不行我找个闺蜜一块去也行啊,你还怕我拉不到另外一个未婚大龄女青年啊!。”
书恒被我驯服了。
他沉思了会儿,终于忍痛割爱地叹道:“唉,行吧!只要你肯帮我,明天晚上我就把票给你。”
我沾沾自喜:“嗯~这样就对了嘛~放心吧,明天你老姐我一定让小欢宾至如归,让他大舅笑颜如花!你就安心地等着小欢投怀送抱吧!”
书恒满脸幸福:“嗯!等我抱到了,一定给你洗一个月的碗!”
我也满脸幸福:“好弟弟!一言为定!”
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标志性建筑。北京有国家大剧院做门脸,上海用东方明珠电视塔做象征。
而G城,则理所当然、厚颜无耻地将江边的电视塔和G城大剧院合并为自己的地标。
这个做法虽说有抄袭的嫌疑,但不管怎样,地标这种长脸面的玩意儿对于G城里的人来说,都是不可多得的方位坐标。
所以,当的士师傅将我准确送到目的地后,我对地标“有效避免走错路”的功用,大为赞赏。
今天是个难得的晴天,火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
我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大剧院跑,才到门口而来的桃子却又把我拉了出来:“孔方正在大厅招呼今天的来宾,我在里头帮不上忙,出来透透气吧。”
我愕然地:“帮不上忙也能在里头呆着呀。放着好好的空调不探,你到外头来算怎么回事儿。”
桃子的汗顺着脸颊滑落,实在忍不住了,拿着纸巾沾了沾下巴的那颗汗珠子:“他们说的我听不懂,索性不掺和了。”
我疑惑,觉得平日里伶牙利嘴的她这会儿忽地老实巴交起来肯定有内情。
我下意识地往大厅里撇了一眼。
果不其然,隔着透亮地落地玻璃,一下就看见了侃侃而谈的孔方和他身边穿着黑色小礼服、身材火辣的柳亚。
这个女人,脚底下踩着孔方和陈言这两只船,高调得有些离谱了吧?!
我一下明白:这才是桃子不肯进去的原因。
因为和这样的高调相比,桃子对孔方的感情实在低调得卑躬屈膝了些。
只一瞬,我猛地想起昨晚知道陈言等候柳亚时的失落,一下觉着身边这个感情被人当空气的花痴,和自己颇为相似。
我一把抓住桃子,朝聊得火热的孔方和柳亚走去。
而他们身后,一个穿黑色西装的高个子正听得津津有味。
桃子抗拒得很,及到孔方面前,她才赶紧拨了拨凌乱的刘海,轻声叫道:“孔总。”
孔方听了这声轻唤,看着桃子笑道:“回来了,可以进去了。”
柳亚聊得正火热,忽然被打断了,脸上有些不高兴:“哟,你们怎么也来看话剧。”
她上下打量了桃子的波斯米亚长裙又上下打量了我的牛仔裤和T恤衫,最后终于一副委屈的模样向孔方抱怨。
“穿的那么低档随便也能来的么?早知道,我就不用费尽心思地准备这件CHANEL的小礼服了。”
我的心“duang”的一声掉在地上,满脸黑线地看着嘴角微抽的桃子。
柳亚喜欢撒娇,喜欢发嗲,更喜欢朝男人撒娇、朝男人发嗲。
平日里在设计院我和桃子已然见怪不怪,但今天她当着桃子心上人的面儿这么不给台阶下就忒不讲道理了。
我整了整神色,神气奕奕地朝着柳亚:“也是,这年头想找件高仿的A货确实不容易。”
柳亚有些激动,握着银色小包的手青筋突兀:“谁说是A货,我柳亚从头到脚、从内到外,穿的、用的都是货真价实的限量版!”
我觉着好奇:“哦?从内到外?难道香奈儿现在也出整形隆胸的产品了?”
柳亚的脸“刷”的一下绿了,孔方原先洋溢着的笑也被尴尬取代,只剩下旁边的高个子笑眯眯地看热闹。
桃子被我这一句呛住,轻咳几声,笑道:“估计是的,咱们孤陋寡闻,就不要在这里一一讨论了,赶紧进去看话剧吧。”
这个圆场打得不错,我顺势下了台阶:“行,走吧。”
我俩为今天的“小胜”沾沾自喜,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前挪,直到被人从后面叫住才停了下来。
“等等,桃子!”
桃子拽着我转身。
我定睛一看,是方才那个看热闹的黑色西装高个子。
他递过来两张门票,桃子幡然醒悟:“呀!把票忘了!”
高个子笑了笑,露出右边浅浅的酒窝:“把我忘了没关系,把票忘了可不好。喏,这两张是联票,你们可以挨着坐。”
说完,高个子自然地瞥了我一眼。
我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对这个陌生人说些什么,便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桃子道了声谢,看我有些木然,便主动介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