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的阳光懒懒地晒在餐桌上,才刚洗完杯子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我坐在离阳光最远的椅子上,双手靠着餐桌边缘,陪着十分聒噪的桃子煲电话粥。
“你知道么,柳亚这次去分院当科长,据说引起轩然大波,分院的男人不管大的小的,老的少的,结婚的没结婚的都被他弄得团团转。哎,一诺,你说她会不会转回头,又来打孔方的主意?”
我不晓得她为啥总有那么多八卦消息,又觉得她紧张兮兮得过头了,便轻笑道:“人家现在调走了,和你的情敌关系也解除了,你干嘛还那么戒备?”
桃子在电话那头辩解:“我听孔方说的,能有假么?”
我吃了一惊:“哇~!不错嘛,听起来进展很顺利啊,都和你聊起这个来了。”
桃子叹了口气:“唉,我在他门口偷听到的啦,他怎么可能和我聊这个。”
我见她有些失落,不禁鼓励道:“别灰心嘛,柳亚走了,和走得近的也只有你了,抓住机会,一定可以的!”
桃子听我这么说,心情也好像轻松了些:“也是,反正,我现在在他手下干活,有的是机会。明天他要去参加分院的院庆活动,我向他申请一下,看能不能一起去,即算一同出访,又顺便监督下柳亚是否居心不良。”
“离那么远,还怎么居心不良?”我疑惑地问道。
桃子却觉得理所当然:“只要她还在G城一天,危险就存在一天,我的防备就必须再坚持一天,说不定她那天就转回头来打孔方的主意呢?”
呃……说了半天,话题又回到原点了……
此时,门响了,陈言提着大大小小的东西从门口进来。
我拿着电话,冲他做了个鬼脸,陈言看着我微微一笑,走过来摸了摸我的脸。 话筒里的桃子还在继续,我嘟囔着嘴指了指电话,陈言笑着俯下身轻轻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后,提着东西径直往厨房去了。
“对了,一诺,明天分院院庆,文艺演出的现场需要一个幕后支持,负责演员走场,本来是定了我去的,但是我这边要给孔方当随行秘书,所以,你代替我去一下吧。”
我嗤了她一口:“我才不去呢,你自己花前月下,却让我替你受苦。”
桃子长长的“嗯”了一声,撒娇的口气一下子到处泛滥:“哎呀~人家好不容易才有机会跟在孔方身边嘛~一诺~我知道你最好了~你就帮帮我吧~帮帮我~”
我倒吸一口冷气,浑身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行行行!打住!打住!”
一个急刹车,总算把电话那头的祸害制止住了。
“这么说,你答应了!”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唉!摊上你这样的朋友,何愁不被累死!”
桃子幸喜若狂:“最爱你了!那说好了,明天一上班,你就和我们一起过去。”
我讪讪然答应着,直到桃子的欢呼声结束,才挂断了电话。
我苦笑,趴在桌子上摇头晃脑。
陈言端着一盘洗切好的苹果从厨房走过来,塞了一块到我嘴里,摸着我的头柔声问道:“怎么了?”
我嚼着苹果,把头埋进他的腰间“哭诉”道:“这个‘重色轻友’的桃子,要我明天到分院的演出现场帮她‘打杂’。”
陈言蹲下来,扬了扬眉道:“不是挺好的么?你那么擅长‘打杂’还会怕呀?”
我点点头,挤眉弄眼地装出一副苦难无比的样子冲他比划道:“你都不知道后台支撑有多辛苦,那是要从头站到尾的,而且还要拉大幕,那个很大很大,很重很重,拉不好,整个人是会被它吊回半空中的。”
陈言欢快地笑起来:“有这么夸张么,以前看你在后台忙里忙外,我还以为你干得很欢喜,现在看来好像不是。”
我一时语塞,靠在他额头上用撒娇的口气喃喃道:“都怪你。以前我是很喜欢‘打杂’啊,跑来跑去的,觉得帮人干活也没那么累。
现在就不同了,每天被你这么宠着,我发现我真的连一瓶矿泉水都开不了了。怎么办,以后要是离开你,我的生活可就不能自理了。”
陈言身体微微一僵,脸上竟然不经意地苍白起来。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有这样的反应,只得局促地问:“怎么了?”
他稍稍低下头略带忧虑道:“没有,我只是……有点害怕。”
本是玩笑的一句话,没想陈言竟会如此。
他在害怕什么?
我的脑子一下有些摸不着头脑,突然一个想法冲入头脑使我心头一颤:难道,我对他如此的依赖对他来讲竟是难言的负担。
多年前,陈言在宿舍楼下渴望解脱的神情又浮现在我脑海里。
不觉中,恐惧也悄然爬上我的心头。
我咽了咽口水,装着胆子试探地问:“那……你会离开么?”
陈言缓缓抬头,将我搂在怀里,叹了口气才道:“除非世界末日。”
我会心一笑,方才的抑郁随风而散,脑子里萦绕的只有阳光下四散开来的幸福感觉。
第二天,分院的文艺汇演按时举行,我也遵守桃子的约定,按时站在大幕后头开始工作。
今天的节目其实不算多,除了开场和结尾,中间的歌舞不过才十一个。
想想以前在学校校庆晚会上连站“二十三”个节目的最高纪录,我觉得今天这场表演完全是小儿科。
但是,我忘了:岁月不饶人……
节目才到第八个,我的脚就已经酸胀得不行,只得两腿轮流分工,左脚站两分钟再换右脚站两分钟。
忽然,身后竟有人小声道:“你先下去坐一会儿吧。”
我扭头一看,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孔辰。
我还在想他怎么没在观众席上,脑子里的答案便同时蹦了出来:他本来就是搞这行的,今天导演这场文艺汇演也算是重操就业了。
想着剩下的节目不多了,剩下的部分由他代替也不算太麻烦他,我便点点头答应了。
拉大幕要上下动弹,孔辰把身上的西装脱下来交给我,让我帮他保管一下。我应了声“嗯”,接过衣服径直往后台走去。
等剩下的四个节目顺利结束,庆祝活动的宴会时间也差不多了。
我看着后台的人稀稀拉拉往宴会厅而去,四处寻觅中,却不见孔辰的身影。
无奈,我只好往幕布后面找去。
果然,他正在此处收拾道具。
大哥,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作为导演,你完全可以安排下面的演职员干这些琐事嘛,再说,就算是自己真的很想干,那也可以吃完饭再来搬东西啊,何苦饿着肚子呢。
我不解地冲他喊:“你这是要减肥么?大中午的不吃饭经干活。”
孔辰正专心致志地挪动那个沉重的LOGO,听我一言,便抬起头来看我,大汗淋漓得我都不认识了。
我原以为他会同我说两句玩笑话,谁知他竟一句也不说,只表情严肃地自顾自擦起汗来。
我想起兜里还有纸巾,便抽出一张递给他。
他道了声谢,接过纸巾后粗粗地擦拭了一番,又继续对那个LOGO下手。
我实在看不下去,便把他的衣服夹在肩膀上,同他一起干起活来。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整个LOGO才被我们搬到了后台。
我气喘吁吁地冲他喊:“累死我!你要请我吃饭,不然我这汗就白流了!”
孔辰用袖子轻轻擦了擦额头,一声轻笑后,方才的严肃一下从脸上消失了:“没问题,想吃什么。”
我一边把衣服递给他一边把头往外面撇了撇:“不是有现成的么,直接到宴会厅好了。我这个人很大度的,这顿就算是你请的好了。”
孔辰接过衣服,原先还不错的脸色一下竟又阴郁起来。
我觉得他今天有点不大对劲,便小心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孔辰深吸一口气,抬眼问我:“中午有空么,我找个地方,你陪我喝两杯吧。”
我摇摇头:“我不会喝酒的。”
孔辰看了看我,点头道:“我知道,你只要坐在旁边看着我喝就行了。”
尽管我心里恋恋不舍着今天据说有烤全羊的庆祝宴会,但看孔辰的状态如此差,觉得还是跟着他比较好,万一他喝醉了,我还能打个电话叫个车什么的。
Ok,那就陪他走这一趟吧。
孔辰选的不算太远,从分院出来拐个弯,下个路口就是了。
才进门,孔辰就冲收银台的老板娘要了一打啤酒,我坐下,点了几个顶肚子的硬菜,便开始“观看”孔辰的喝酒表演了。
这也是个能喝的主儿,不一会儿,四五瓶啤酒已经剩下个空瓶在桌面上轻飘飘地站着了。
我看菜还没上,这么喝肯定会醉的不成样子,便伸手把第六瓶酒拦了下来:“哎,别喝了,等下吃点东西再喝也不迟。”
大约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孔辰虽有些扫兴,却也听话地放下酒瓶,默默地拿起筷子夹了些凉菜送进嘴里。
我觉得他今天真的异样,便不自觉地重新问道:“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孔辰拿筷子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会儿,稍稍思考后,他才放下轻声问道:“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呃……”我有点语塞,脑子里翻开各种纪念日,从抗战胜利到宋庆龄逝世,却没一个能对的上的。
孔辰静静地看着我,见我答不上来,终于重新开口:“今天是分院成立二十周年纪念。”
“咣当”,我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
是啊,刚刚还在庆祝活动上当幕后,现在竟然完全忘了分院院庆这回事儿……
令一诺,你的智商,又开始余额不足了。
“对对对,就是分院院庆,但是这个事儿挺值得高兴的呀……”
你为什么还愁眉苦脸的?
碍于孔辰的面子,上面的后半句只在我心里默默地过了一遭,并没说出口。
但孔辰却明显猜到我要说什么。
“你肯定也很疑惑这么高兴的日子我却愁眉苦脸,是吧。”我还没开口,孔辰的第二个问题又来了。
“你知道‘长城奖’么?”
我点点头,觉得这个广告设计界的常识不应该把我难住:“不就是‘中国广告长城奖’嘛,这个奖项年头很长,级别也很高的。
入职的时候,培训老师说设计院里唯一获此殊荣地只有孔院长一个人,还说分院的成立,就是用他获奖的奖金作为启动资金的,他可是分院当之无愧的第一任院长啊!”
我骄傲地讲完,对自己的应答如流十分满意。
但孔辰却不以为然,只安静地坐着,脸色竟比之前的更差了。
哎呀,好麻烦啊,遇上这种不清不楚的伤感最棘手,安慰也不是,不安慰也不是,就算想好要安慰了,也不知道从何入手。
我有些手足无措,只得本着“沉默是金”的原则,安静地啜着自己杯子里的冰红茶静观其变。
许久,孔辰又拿起一瓶酒灌进肚子。
我见拦不住,便默默地倒了杯水递给他,他静静地接过,放在唇边思忖良久,才道:“知道为什么我姐姐姓任,而我姓孔么?”
呃……不知道……
这是你的私事,我就算在好奇也不会到处打听的,毕竟最终隐私很重要嘛。
但是,我的眼睛出卖了我的心。
太过期待的眼神,引来了孔辰继续往下讲的兴致。
“我姓孔是因为我的继父孔仲平,我姐姐姓任,则是因为我的父亲任伯予。”
任伯予?
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我皱眉回想着,不一会儿,桃子那天在杂物间找到的相片映入我的脑海:“哦,我想起来了,任伯予、孔仲平,还有南什么……什么的,他们三个一起拍过照,纪念获得‘长城奖’的时候拍的。”
我高兴地叫起来,孔辰的眼睛微微泛起惊讶的光:“你怎么知道?”
“我和桃子在杂物间整理废旧物品的时候看到的。”我如实回答,却不想牵出孔辰的一个冷笑。
“哼,那些事竟然都成了废旧的杂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