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我的心down到谷底。
酸涩的滋味从心中涌出,刚刚还略带分红的氛围突然变成了灰色,我连继续听下去的情绪都没有了,只叹了口气,便将手臂从膝上收回。
再往沙发上一靠,我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颓丧。
陈言的谆谆教导被我这反常的行径打断了。
他看着我,脸色诧异地轻声问道:“怎么了?”
我知道自己有些任性了,但心情一下转不过来,只好随手找了个理由搪塞:“我……我睏了,太难了,听不懂。”
陈言一听,原先还崩着的脸一下竟泛起笑意。
只见他把卡布奇诺递到我手上,然后抱着那本投标文件缓缓起身:“睏了就在这儿躺会儿,弄完了我叫你。”
说完,他把那本大部头放在书桌上,然后取了自己的西装叠成个枕头递给我。
虽说我的头不算大,重量也适中,但西装这种娇气的东西却实在经不起碾压。
我悻悻然接过,皱眉道:“西装不好这样压。”
陈言却无甚所谓:“没关系,拿去用就是了,睡得舒服才重要。”
我见盛情难却,又碍于刚刚的话骑虎难下,只得乖乖地把西装“枕头”放在沙发的一侧。
反正不会真正睡着,佯装躺一下罢了,再说,现在办公室里没人,我又穿着外衣,即便有人突然闯进来也没什么大碍。
我安心地取下眼镜摆了个谨慎保守的姿势,便缓缓闭上了眼,耳朵里却清晰地听到陈言翻书的声响。
突然,我闻到自己头发上生姜洗发水的味道,生怕沾在陈言的西装上惹他不喜欢,便默默地起了身,走到他办公桌前抽了一张纸巾权当枕巾垫在西装上。
“怎么了?”陈言抬起头微微蹙眉问道。
我怕他误会自己这个举动是对他衣服的嫌弃,赶紧解释:“头发一股生姜味,弄脏了西装不好。”
陈言“哦”了一声,脸上的神色似乎有些怪异。
我见他没说话,默然将纸巾捋直后重新合着外衣躺下。
安静了片刻,陈言的自言自语才轻轻响起:“我……不反感你身上的味道”。
我心里一震,被他的话惹得心猿意马,脸红一阵白一阵的交替翻滚着。
好在我的手臂遮着脸,不然陈言见我这么大的反应,还不知道会对我怎么想。
令一诺,夜深人静、孤男寡女的,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我狠狠地在脑子里抽了自己两巴掌,然后继续一动不动地“假睡”着。
谁知,身体的疲惫远超过我的预期,不一会儿,我的脑子竟天旋地转地晕乎起来。
迷糊间,似乎有件外套盖在了我的身上,伴着一股熟悉的气息,耳畔竟传来一声轻柔的嗔怪。
“这么不好学,以后怎么呆在我身边。”
模模糊糊,唇边似乎有一丝温润,身上的温度也渐渐暖和起来。
我的眼睛陷在深深的睏意里,完全丧失了睁开的力气。
无力争辩的我,沉浸在舒适的氛围里,一觉到天亮。
这天晚上,我又做起了那个久违的梦。
小树林里,落叶缤纷,男孩拿着小提琴在树下一动不动地坐着,女孩则靠着他的肩膀甜甜地睡在梦乡里。
一阵风吹过,树林里响起轻柔缓和的沙沙声,调皮的叶子落在女孩的刘海上。
男孩轻缓地转身,小心地将落叶从女孩的额上取走后,面带微笑地看着那张同样青春的面孔。
许久,一个青涩却真诚的吻悄悄地落在了他和她的唇上。
子曰: 出来混迟早要还。
当我从游乐场的过山车上下来的时候,突然发现,“子”们的话真的不是一般的有道理!
上周因为加班,我爽了孔辰要去看任念姐姐的约,周末的时候,为表歉意,我连续两天在她的病房里厮混。
虽然任念发不出声音,但“笔谈”的感觉还是相当良好的。
所谓,久逢知己千杯醉,话若投机万句少。
两天里,我们从舞美聊到灯光,从台词聊到服装,从剧本设计聊到主角秉性,一路下来,我讲得口干舌燥了却也仍不自知。
直到孔辰递过一杯冰淇淋给我,我才发现自己的嘴唇竟然干裂了。
我猛咬了一口,雪糕的威力牙齿没法承受,一阵疼痛,我泪流满面。
任念看着我,感同身受地陪我一同皱眉。
孔辰却幸灾乐祸:“不过一个冰淇淋,至于感动成这样么?”
我余痛未消,辩驳的能力有所下降,便敷衍地回了一句:“没吃过,感动一下不行啊。”
孔辰却笑得更开心:“不会吧,这么经典的‘约会甜点’,你竟然没吃过?”
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
我“嘶”了一声,继续敷衍:“没约过会,不行啊?”
孔辰微微一怔,脸上嬉笑的表情瞬间恢复:“长那么大都没约过会,你的人生也太没长进了。”
一句话,我被打击得落花流水,片甲不留。
大哥,用不用这么直白,怎么说也得给大龄未婚女青年留条活路嘛……
我捂着嘴,咬着牙,满脸委屈地看着孔辰。
孔辰见我这副摸样,似乎觉察到自己的话有失妥当,便转了口气安慰道:“其实,没约过会也没什么。”
我被他这话“二次中伤”,下意识地抿了抿嘴,脸上的愁容更甚。
坐在一旁的任念实在看不下去了,用笔戳了戳我的手臂,在纸上写道:“别生气,他不是有意的。”
本是内心郁闷而已,听她这么一说,我倒不好意思了,便信手拈来地胡扯:“没生气,我只是在想……那个……约会是什么感觉。”
还没等任念将纸上的话写完,孔辰便接了这话冲我自信满满地笑道:“这有什么,下周我们约次会尝试一下,你不就知道了?”
我瞥了他一眼,觉得对面这个笑得像朵花一样的男人有严重的“趁火打劫”的嫌疑,便自我保护地纠正道:“谁说要和你约会了。”
孔辰耸耸肩:“不是你说的,想知道约会的感觉?”
我被呛住,痛骂自己刨坑刨得深过头了。
还想说两句辩白,任念写完的句子已经在我手上了。
“去吧,我刚好要写个游乐场的片段,你就当帮我采风了。”
我认认真真地念完这一句,原先还萦绕在心中的抗拒一扫而空,脑子里又记起了刚才同任念讨论的剧本:“你是说,把男女主角表白的地方设在游乐场?”
任念会意地点了点头。
我一下兴奋起来:“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虽然游乐场这个桥段在电视里用烂了,但话剧的场地有限,一直以来大家都不敢用。要是能把这个场景搬上舞台,现场效果肯定大赞特赞!”
任念看着我,笑得如花一般灿烂。
我见她难得这么高兴,又觉得之前爽约的事有些对不住她,为了有所补偿,便将这事儿毫不犹豫地应下了。
“ok,就这么说定了,我去游乐场找找灵感,回来再和你商量具体的细节,刚好我有两张票,下个周末直接过去就可以了。”
任念看了看孔辰,“玩得开心”的嘱托跃于脸上。
就这样,在书恒那两张票即将到期的时候,我和孔辰为了话剧、为了艺术大摇大摆地走进传说中的游乐场。
刚开始,一切都是新鲜的。
我本着一贯积极向上的态度,拉着孔辰到处尝试游乐项目,直到从过山车上下来,我满腔的激动才被满腹的恶心所取代。
“原来,坐过山车真的会吐啊……”我扶着湖边的大榕树,脸色苍白地自言自语。
孔辰将手里的矿泉水递给我后,似有疑惑地皱眉问道:“真的是第一次玩儿?”
我虚脱无力,轻轻地啜了一口水,无奈地反问:“骗你干嘛?”
孔辰微微一笑,脸上现出骄傲的神色:“这么说,你珍贵的‘第一次’竟然献给了我!”
“噗”的一声,刚刚入口的水在他这句胡说八道里喷溅四方。
虽说专攻语言类表演的孔辰是个“风流情种”,常常和办公室里的小姑娘们讲些柔情似水、甜言蜜语的段子,但当这些话真的用在我身上时,即便有一定心理准备也还是承受不住。
我原先苍白的脸色一下更苍白了:“你这么调戏我,就不怕我诅咒你?”
孔辰厚着脸皮:“诅咒我什么?诅咒我一辈子逃不出你的掌心?”
我一愣,脸上的黑线顿时直冒:“呃……诅咒你在饭堂吃不到自己喜欢的菜……”
孔辰继续厚着脸皮:“有你在我身边就够了,其他的东西一概无所谓。”
一句无厘头的肉麻飘过,我恶心想吐的感觉更厉害了。
我捂着胸口,伸长脖子,吐了吐舌头。
孔辰见我好像还在虚脱状态里,似乎良心上有些过不去,便恢复了正常的语气:“不说笑了,赶紧再喝口水,然后休息一下。”
我接过他递来的纸巾,微微地擦了擦嘴边,又喝了口水,胃里的翻江倒海才稍稍平息下去。
经过这一番折腾,我的身体乏累得很,湖边的风轻轻吹来,不期而遇的睏意竟缓缓袭来。
孔辰本来说想出去买点药帮我缓解缓解,但见我的瞌睡已经到了频频点头的程度,便重新挨着我坐直了身子。
“靠着我躺会吧。”他诚邀道。
我闻声抬起头,缓缓地挥挥手:“不用了,我随便打个盹儿就好了。”
说完我重新低下头,打算续上刚才的觉。
孔辰似乎看不下去,伸手一拉,我的头径直地贴在他的肩膀上。
我觉得不好意思,赶紧把头从他肩膀上挪开,客气地拒绝道:“真的不用,谢谢了。”
孔辰见我反应这么大,春风满面的脸上一下愁云密布。
“一诺,你这么抗拒,是讨厌我还是怕欠我人情?”
他的声音很轻,但言语间却透着伤感和忧郁。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也不知道自己刚刚哪个地方做的不好,虽想然想好好解释一番,但打瞌睡的状态还没缓过来,脑子的清醒程度明显比正常人低些,只好呆呆地坐在原位,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而孔辰,也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许久,他终于移开与我对视的双目,柔声地叹了口气,才又问道:“还睏不睏?”
我愣了愣,费劲地思考了一会儿,冲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他“嗯”了一声,挺起身子,继续笔直地坐在原处。
碍于方才的问话,我觉得再拒绝孔辰好似有些不近人情,便找了个台阶来下:“那我先借你的肩膀用一用好了,大约15分钟,时间到了,你就叫我起来。”
孔辰稍稍瞥了我一眼,微微一笑,点头答应了。
我见他从台阶上下来,便闭上眼睛,闷头往他肩膀上靠了过去。
直到耳边响起讨价还价的争辩声,我才从没头没尾的梦里游荡回来。
“老板,这个五十块钱很便宜了,像这样的抓拍一般我们都要收一百的!”
我睁开眼,一个手持“拍立得”的中年妇女正正地站在我面前吆喝着。
而她相机里刚拍出的一张卡式照片则在孔辰的手里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