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方的“散会”才出口,我就急不可耐地如百米冲刺般地冲出会议室,然后回到座位上捧着毛绒公仔做忏悔。
新科长“表哥”—劳力士的就职宣言也因为我忏悔的过度深刻而理所当然地成了耳旁风。
等我手里的公仔被桃子暴力抢夺走的时候,下班的音乐和她的求救一同响了起来。
“快,给我点吃的,今天晚上领导请吃饭,我得赶紧垫垫肚子。”
领导请吃饭?难道是新官上任的“表哥”?
我安静地猜测着,桃子却我的卡位上串下跳地乱窜,翻箱倒柜地把我分散在各处的储备粮全都搜了出来。
我摸摸她的额头,又摸摸我自己的,不解地问:“没发烧啊,那是你说错了还是我听错了?领导要请吃饭,你竟然要垫肚子?给领导省钱可不是你一贯的作风啊。”
我还没说完,桃子已经拆开一小袋盐焗鸡翅豪爽地啃了起来:“省钱干嘛,我垫肚子只是为今晚的淑女形象做准备。”
她俯下身来,一股盐焗鸡的味道扑面而来:“晚上孔方在的,要是让他看到我狼吞虎咽的样子,不被吓死才怪!”
我赞叹:“哟~可以嘛~‘表哥’面子够大,连孔方都请上了?”
桃子嗤我:“就‘表哥’那点脸,我们科的人都不一定能去全,能把孔方请动的除了陈言还有谁?”
“陈言请吃饭?!”我真心吃了一惊。
“对啊!你刚刚没听见柳亚的通知么?”
确实,我刚刚在发呆,柳亚的通知我一个字都没听见。
但这不是问题的重点,问题的重点是:陈言这饭请得不太对啊。
劳力士今天是新官上任,若说他请大家吃饭那再正常不过,但陈言却从不干这种事的。
他是个不爱热闹的人,即便三年前刚上任他也不曾组织过饭局,所以,今天这场对他来说无甚变化的人事调整就更不应该成为理由了。
“感觉到竞争了呗”,桃子似乎知道我心里所想,再一次附到我耳边,盐焗味十足地分析。
“你没看刚刚在会上他那副表情,明显是对孔辰的到来有所不满啊,不然他也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你从孔辰手下要过来,这是在重申自己的地位呢!”
我耐心地听着,心里莫名地升起一阵心酸。
方才的那一幕,原来只是在重申自己的地位啊。
唉,我又想偏了。
一种想逃避的心情顺势蔓延。
“桃子,我不去了,家里昨天买了菜,我怕放坏了浪费。”
好拙劣的借口,但我现在的心情确实想不出更合适的理由。
果然,桃子当即否决:“你怎么能不去?今天争夺的人是你,你不去就等于对会上领导的安排心存不满,今后你还怎么混?”
桃子的话有些道理,但我实在为难,只好使用“缓兵之计”。
“那行,你告诉我地方,我把东西忙完再过去。“
桃子轻轻松松就上了当:“边上的‘渔你相约’,我给你留个位子,你忙完就过来,咱俩挨着坐。”
我点点头,重新从抽屉里拿出昨天整好的报表装忙。
但,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桃子那么配合,才翻开报表的头两页,“表哥”就把我的资料抽了过去。
“别看了,别看了,今天的聚餐孔总和时总都参加,都说‘女人天生酒三斤’,你们俩今晚可要好好表现,不要给我丢脸啊。”
我晕!劳力士这话怎么和关闲示说得一模一样,他不会是我第二个克星吧?!
我默然向前,心在流泪,生怕自己才出虎穴又进狼窝。
好在一切都只是我担心过度罢了。
一个晚上下来,劳力士“表哥”一句“向前冲”的命令都没有,尽管他自己喝得很high,也没打过我和桃子的主意。
幸运地,到第二轮“自由敬酒”环节,我依旧滴酒未沾。
包间里人员走动开始频繁起来。
我老老实实地躲在自己的位置上,安静地看着已然喝高的孔方、柳亚,还有——陈言。
其实,陈言平时并不喝酒,从认识他到现在我从没见过他喝过酒。
但是我今天不得不承认,他的酒量确实比我想象的要好,而且他喝酒的样子也确实——很帅。
我不晓得今天有什么事值得他开怀畅饮,但他脸上带着的笑意却告诉我,他今晚似乎真的很高兴。
不然他也不会把所有人的敬酒都一饮而尽后,又围着桌子挨个重新敬上。
此时的陈言已经敬到桃子旁边的小梁了。
我和他只隔着桃子的空位,一种准备迎战的心态瞬间上了心头。
我急忙往自己的杯子里倒满酒,又急忙往自己口里多塞几口菜,打算等下来个漂亮的“一口闷”。
但,陈言敬完小梁后却跳过我,端着酒杯径直冲小董去了。
一种被忽视的挫败感告诉我:令一诺,你又想多了……
我无奈地戳着碗里的东坡肉,把一整块送进嘴里,想用这白得流油的肥肉抚慰我受伤的心灵。
谁知,抚慰效果太明显,不一会儿,第三块肥肉已经送进了我的肚子。
“好满足啊!”
我在心里欢呼,喝了口茶缓了缓,打算对盘里仅剩的第四块肥肉发起进攻。
左边空着的椅子却被拉开了。
一个男人的身影靠着椅背坐了下来,右手从我头顶伸过后,瞬时搭在我的椅背上。
公共场合,这样一种被手臂“环抱”的暧昧坐姿似乎不太好,而且这个位置本来就是桃子的,我不替她守卫,谁替她守卫?
我转过身,打算让这位仁兄“高抬贵手”。
但眼神落在他闭着眼的脸上时,拒绝的话竟那么自然地咽了回去。
陈言,坐在我身边,手臂“环抱”着我的,竟然是陈言。
一种莫名的甜蜜让自私膨胀。
我不想考虑桃子的位置是否被占,也不想考虑这样的坐姿是否伤了大雅,只想让陈言在我的身边多坐一会儿,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多坐一会儿。
我凝视着他,他微微泛红的脸上带着难得的松弛,格子领带稍稍解开,衬衣领子错落张开的缝隙里,修长脖子上的喉结上下动了动。
喝了那么多酒,他应该很渴吧。
我小心地从桌上取了杯水,怯怯地问:“要喝水么?”
他睁开眼,眼神柔和看看我,然后伴着一缕浅浅的笑意从鼻腔里轻哼出一声“嗯”。
我头顶发麻,递过水杯给他时短暂的指尖触碰让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陈言没在意,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后,又将已经松开的领带又松了半寸。
很热么?是不是包厢里的空调温度调的太高?
我下意识地往四周张望,发现空调的开关在门边的墙上,便起身想去把温度调得更低些。
才站起来,陈言一把拉住我的手。
“别走!”
他的声音略带醉意,眼神却很清澈。
我一怔,手心竟然不争气地出了汗。
怕粘糊糊的感觉让陈言不舒服,我赶紧把手从他掌心抽了出来。
“空调太热了,我去调低点。”我有些紧张,只能用实话实说来缓解气氛。
陈言长舒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我去吧。”
我见他“去意已决”,又觉得没什么推辞的理由,便“哦”了一声坐回原位,继续打刚才那块东坡肉的主意。
心满意足地嚼完咽下,一杯冰镇柠檬水竟摆在我了面前。
这可是解油腻圣物啊!谁这么善解人意?!
我抬起头,端着杯子的不是别人,正是陈言。
他不是去关空调了么,怎么又变出冰镇柠檬水来了?
我一动不动望着他,他却是一脸茫然:“不是说热么?怎么不要?”
我恍然想起刚刚说的话,赶忙接过杯子,讪讪道:“要的,要的,太热了,呵呵,太热了。”
陈言见我接过杯子,又很自然地在我身边坐下,才俯身过来想和我说些什么,屋子另一端孔方的呼唤就响起了。
“陈言,你怎么躲到那儿去了,快来,第三轮正等着你呢!”
陈言没有说话,只客气地笑着挥了挥手。
但这种酒桌上,“拒绝”二字并不管用。
只见“表哥”劳力士和其他几人一个跨步,直接从桌子对面到了陈言旁边,再一个架起,陈言已经在前往“第三轮”的路上了。
我有些心疼,觉着这么喝不是办法,紧张中朝这几个人“哎”了一声。
还没说出下文,孔方便一副“被我逮到”的表情兴奋地冲我喊:“对了,令一诺今晚好像还没敬过酒呢。快!小劳,把令一诺也一起拉过来!”
什么叫自找麻烦?
什么叫惹火上身?
什么叫咎由自取?
什么叫作茧自缚?
我眼睁睁地看着劳力士向我靠近,除了在脑子里对自己狂抽一顿外,其他的推辞一概做不了。
就在我视死如归,打算慷慨赴“酒”场的时刻,陈言开口了。
“你们找的是我,何必殃及别人。说吧,要喝多少,我奉陪就是了。”
只一句,孔方和那一众“酒徒”对我的觊觎被兴奋之火烧没了。
“嚯!有气魄!”劳力士竖起大拇指啧啧赞叹,而后提议:“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对瓶吹,谁没喝完谁就输!”
我愕然,一下觉得平时虎背熊腰的“表哥”——真的很变态!
我看着劳力士的兴奋和孔方、陈言的骑虎难下,一下觉得发明白酒的家伙真不是东西啊!
就这样,一个晚上下来酒桌上风度翩翩的男士们被这不是东西的人发明玩意儿折腾成扶不上墙的“烂泥”。
而将这些“烂泥”驮回家的任务则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仅有的几个尚处在清醒状态的女生身上。
好在科室里男女比例不算失衡。
等孔方被桃子和柳亚扶走后,其他几个醉意醺醺的男生正好和剩下的女生“1比1”。
我从没谈过恋爱,但言情小说的经验却非常丰富,依情节设定:送陈言回家绝对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于是,我磨拳擦掌、跃跃欲试,打算在这样一个美好的夜晚完成一项浪漫百分百的任务。
谁知,理论和实际却相差十万八千里。
按照“优胜劣汰”的法则,陈言这个公认的男神早就被科里眼疾手快的女粉丝抢走了。
等我反应过来,包厢里剩下的男生只有四仰八叉、鼾声四起的“表哥”劳力士一个了。
我顿时哑然,脚底痒痒地想溜之大吉,但脑子里却一有道坎儿过不去。
虽说“表哥”在长相上排名垫底,但这具号称160斤的身躯终究是条人命,即便是在半道上被那个不开眼的贼人祸害了,那也是要找警察叔叔的大事。
我站在原地,思想斗争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将这名壮汉“扛”回家。
好在“渔你相约”就在大路边上,才下楼,一辆路过的“的士”便停了下来。
我顺当地将劳力士送到他家。
见他醉的不成样子,我给他喂了醒酒药,然后用手帕帮他擦了擦脸,最后在床头放了杯白开水才小心地反锁上门离开。
一个晚上,我都为自己身上闪闪发光的“人道主义精神”感到骄傲!
谁知,几天后,当劳力士堵在饭堂门口大张旗鼓地把“手帕”还给我时,这个本该写入红头文件传阅的“感人事迹”竟瞬间成了我最想磨灭的情节。
一时间,我又成了万众“瞩目”的对象。
但是,我完全不想的,好不啦?!
众人因八卦而燃烧的目光灼得我浑身难受。
我尴尬地低着头,迅速接过手帕,红着脸朝劳力士低声警告:“再不走,保安就抓你了!”
可劳力士却听不懂人话,脸上的激动非但没有半点消减,反而变本加厉。
“晚上八点,艾维尔咖啡屋,不见不散!”
这声调,这音量,大约全世界都听见了吧……
我无语,气愤之余狠狠地冲他使了个白眼便仓皇逃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