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不是说自己不会改。”美狄亚争辩道：“我只是说，谁要是不满意尽可以搬走。我不稀罕！”
“……这叫什么话？”
闻言，托利多稍有些落寞的笑出了声。
他悠悠道：
“没有了部众，托利多便是没有羊群的头羊，没有狼群的头狼。就算你自己才华再出众、能力再优秀，你也终究得依靠着大家。”
“是，我知道。”
嘴上说着知道，美狄亚却愣是更加扬起了脖子：“我只是气。我明明就没怎么嚷，反倒是索索那小子一直被我搞得不行不行的——我就是奇怪。您说，那些人他们为什么只说我在叫，而完全没有提索索？这不能不让人有所疑虑。我猜……这或许是因为，直到现在还有人在觊觎我。”
“啊？”
托雷多面露尴尬，他提醒道：
“你别忘了。我也在巡逻时听到过——那个，的确是只有你在叫。声音不仅大，而且还明显是一副完全不顾及别人感受的感觉，那个就是你。”
“可是……”
“你别把罪名往别人身上丢。”
托利多轻啐道：“做了什么，首先自己得承认。别你明明做了，却非要说自己没做！”
“是……”
“我现在算是知道了。你无论如何，都不肯在这方面有所收敛…呜，唉……所以说，你这丫头果然是我的女儿。想当初，我和你母亲在像你这个年纪时，也成天像上瘾一样在各种地方乱搞——不过，搞就搞了。你可得记住，做这个是可以，但千万不能耽误了正事……别忘了，你和任何男的或女的都不一样。你命中注定，将成为领袖。”
“是，我知道了……”
“今天我还要做围城的指示，你带过来的部众需要安排，还有一些别的事也都得处理。”一边说着，托利多一边重新低头看向地图：“哦，对了。巡逻队在附近的山洞里，找见了一个不知道用来做什么的热泉。里面很暖和，水却很苦不能喝——虽然不能饮用，但拿它当洗澡倒很舒服。你有时间的话，就去那边、好好洗一洗……”
“我知道了。”
美狄亚眼睛灵动，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不过，她却只是想，而没有将话说出口。
“还有，索索……我想，我还是该找时间见他一面。不管怎么说，想在粮食耗尽前攻下城市虽做得到，但我们却不确定这里面究竟有多少粮食……”
……
粮食。
无论怎么想，食物都是不够的。
迪达特部族有十数万人。虽说现在他已分兵数支让他们各自阻挡敌军、自筹钱粮。但问题是，一旦那些部族挨了饿，大家最后还是得着他这个迪达特托利多要吃的……
“……”
这座城镇看着并不断大。现在是长冬，里面一定储藏着极多的粮食——即便占领了城市，为了城内民众的存亡，里面的官员也绝对不敢烧毁粮仓——文明世界的食物，迪达特人很是吃不惯。但问题是，既然都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他们也只能吃这些东西维持生计……
商人依旧在贸易，他们那儿有食物。
托利多一直严令军队不得劫掠商旅，这使得很多商人为了赚钱而自愿带着货车到迪达特来交易物品……可是，这对他们来说却只算是杯水车薪。
……还没到最糟糕的时候。
城攻得下，现在还不必过分焦虑。
唯一需要注意的是，等这座城攻下来，其它城市的整修与防御应该都会得到一定程度的加强。届时，再想像现在这样进攻城镇来夺取食物将变得很难应付——如有可能，他或许该在这座城市展现自己的仁慈，以令其它城镇对迪达特少留一份警惕之心。只不过，直至现在他都不清楚这座城市究竟还打算固守多久……
啧……
“陛下，那我就先走了？”
“嗯？”
美狄亚德尔突然出声，令托利多猛地意识到原来她还在这里。
他抬眼看了她一会儿：
“你这么急着走，是要去干嘛？”
他清声道：“我会派人去巡逻的，你现在什么都不用忙。”
“啊，哈哈……我只是、只是想去洗个澡。”
“现在？”
托利多疑心渐重：“现在还是白天。你想洗，完全可以等到太阳下山后再去——我说过了，那儿是热泉。那儿暖和的很。”
“是啊。”
美狄亚轻舔了下舌头：“正因为知道是热泉，我才想去。陛下您不是才刚刚说过吗……叫我，去洗个澡什么的。”
说过这句后，她突然看着托利多笑：
“索索也已经很久没洗了。”
“……”一时间，托利多仍有些恍惚。
但他很快便明白了美狄亚的意思。于是，在短暂的发愣后，便大笑出声：
“哦，哦…原来是这样。我懂了……”
他笑了一会儿，这才缓声道：
“那儿很少有人去，我也没有在附近派人守着。届时，可能会有些狼啊、灰咬啊一类的猛兽去那边暖和身体——不过，你应该应付得来吧？”
“嗯。”
美狄亚向父亲大咧咧一笑：
“我十四岁的时候就独自拧断过野狼的脖子，托利多陛下您又不是不知道……”
“那好啊。”
托利多挠了挠脖颈，他简单揉按了几下眼睛，便轻声道：
“既然如此，我就准你今天一天的闲暇。不过，千万得记着，不要玩得太疯——你这丫头我倒是放心，可索索是个模样就很虚弱的索菲人。他可能经不起你那么折腾，如果他有好像不是很行的那种意思，你就绕过他……反正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嗯！”
高声应了一句后，美狄亚便兴冲冲打算离开汗帐……可是，她刚起身，双脚便好像被藤蔓缠住了一般，再不往前移动哪怕丁点。
“托利多陛下。”
她暂且回眸：
“我是您的女儿。在草原上，即便是在我曾祖父那个年代，一位父亲也绝不可能如此放任他的女儿……可是，您为什么…？”
“如果你是那种让我不放心的姑娘，我一定会好好按住你，不让你和那些蠢小子瞎搞的。”
托利多的视线，仍停留在地图上：
“但问题是，你并不是那种没有主见的女孩。相反，你很有想法、很有能力、也非常有魄力——在很多方面，我或许都比你强。但在另外一些方面，你却能做得比我更好…就好像我永远只能让部众们对我敬爱超过敬畏，你却能令他们对你敬畏超过敬爱一样。虽说我能统治这儿统治的很得心应手，但在将来，他们却将更认同你的基于力量与威信的统治……”
说到最后，托利多下定论道：
“这即便对男人来说，都是很难做到的事；更别说，你是女孩，你天生就比别的男性继承人更难统治——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下却还能塑造起自身形象和地位的女人，尤其是你不是凭借权谋、而是真正在依靠实力——你这样的女孩，我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甚至从未在任何一本抢来的史料与骑士故事中读到过。对你这样一个女儿……我，非常骄傲。”
“……谢谢。”
美狄亚没有反对。
她没有提出异议，更没有表示谦虚。她只是，非常顺从地接受了父汗对自己的评价。
“而且，你选的这个情人也很合我的口味。”托利多仍看着地图，他用刀子在两个据点间做出标记，同时也还在对美狄亚阐述着自己的看法：“他很聪明，看问题的角度也很全面。有时候，我甚至会觉得咱们都被他诱进了他的计划里，变成了他谋求复仇的一部分……不过，他聪明归聪明，却毕竟只是个永远融入不了迪达特的外邦人。将这样一个外邦人纳为情人，你可以保持对各部族的独立执政。行事不偏不倚，不依赖、也不依靠任何一个部族，将成为你将来执政时的常态。你对未来做出的第一个重要选择便正中红心，这令我很满意……”
“您说得对。索索对咱们，应该是挺有用的。”美狄亚满不在乎道：“他很擅长那些无聊的事。像是从咱们部族的骨片里，找出先祖夺取政权、安诺拉奇谋求托利多之位，以及当任托利多重夺权力的事儿。上次和我在一起时，他一直絮絮叨叨在说这个事——啧，该怎么说……”
“……”托利多微笑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在说那些的时候，他是真的挺有魅力的。有时候，我总在想，再这和他继续相处下去，我搞不好有一天还真会认命。”
“认命？”
“就是，如果在这么相处下去。我有一天可能会放弃想嫁给英雄的念头。”
说到最后，美狄亚轻摊了下手：
“不过，这种事谁能知道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