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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5章 躁动的风(三)

灰色从阴森森的角落产生,它缠绕着枯木根部一直蔓延到树梢。乌云遮蔽了黯淡的太阳,将唯一能给这大地带去些许暖意的光源隔绝在世界之外。寒风骤起,急骤的阴风呼啸凛冽,将从空中飞扬而下的冰花与霜雪铺向远方那辽阔苍茫的寰宇——而在高树之梢,此间无叶无雪,亦寻不到本应存在于此的雀鸟与青虫。

静静的阴暗森林的尽头,是一大片广袤的荒野。

而在荒野的尽处——科纳穆城的城门之上,数只报丧的黑鸦在飞翔。

林子里的树没多大用处,它们没法充作搭建工程器材的工具。想制造长梯,木头的材质不够坚固、长度也完全不够;想制造抛石器,且不说迪达特人是否有那样的能工巧匠,单说这脆弱的木质与短小的结构,便已意味了如此施为将极难成功。

“……”

科纳穆很安全。

这是索索经过好长时间的观察与琢磨,才最终得出的结论。

这些日子以来,他偶尔能看到迪达特的蛮族们分批次往远离城市的方向进发。身在此处,他得不到更多消息,但从他们回来时携带回以及夹带回、拖回的大把财宝与粮食、布匹、衣物甚至是毯子、罐子中,他却猜到了这群蛮族外出的目的……

……

也不知是哪儿的百姓遭了劫掠。

日复一日,迪达特人的食物并没有如他最初料想的那般迅速减少到不够支撑长冬的地步;他们仍旧隔几天就为使团举办一次聚会,大量的肉类与大量的蔬菜、酒水、甚至是加工食品被纷纷呈上了宴席。最初,他们在这儿吃的大多是奶酪与肉干,但最近……索索却渐渐吃到了越来越多的仿佛是文明世界才能出产的食物。他试图安慰自己,他试图安慰…但是……

毫无意义。

这毫无意义!

他们日复一日的住在这里,迪达特人则日复一日的招待着他们。可是,日复一日换来的却只是越来越急躁、烦躁并焦躁着的心——他们在这里吃着迪达特人从其它地方抢来的食物和酒水,却任由他们的同胞受尽折磨。再这样下去……

“该你了。”

多拉的声音,令索索轻轻抬起了头。

他呆呆地看着她,过一会儿,才将铁质棋盘上的木质棋子向前挪动了一个位置。

索菲战棋。

由四名士兵组成军团,军团可在棋盘上占据有利地形;骑士是军团的统帅,城堡是棋盘上的固定防守点,国王则是决定游戏胜败的中心。不同的骑士,有着不同的移动方式,当你将不同骑士移动到不同军团的位置上时,可以选择更换该军团的指挥官(骑士)。军团每次遭受攻击都会损失一名士兵,当士兵减少到三人以下时,“军团”会溃散,而两名士兵将回到你指定的任一城堡上,并在士兵数重新达到三或四人时重新组成新的军团。

在国王身边,有棋子总数为三枚的“护卫”。

在紧急情况下,你可以选择将护卫棋子组成军团,并将它们交由“国王”指挥。在这个游戏中,骑士与国王是战场上的绝对关键。总数十名的骑士与国王,要比总数为三十三枚的士兵及护卫重要得多。当你的军团溃败时,需要丢一次骰子决定军团长官的生或死——单数是生,双数是死。骑士死去,则你再不能使用他的移动方式;国王死去,则整个游戏将就此结束。

国王……

在迪达特人与文明世界交锋的这盘棋中,迪达特人的“国王”,便是那位迪达特人的托利多。

倘若他死了,战争就会结束吗?

不会的。

在索索看来,索菲战棋只给出了一个田园牧歌式的战争结果。当两个国家当真被放在“棋盘”上较量时,一切都将变得不再一样。溃散了的军团的确可以重组,死掉了的骑士也的确能有别的骑士作为替代。然而……国王。一个国王能起的作用,当真如战棋所阐述的那般至关重要吗?

赫尔阿克。

这个词既是神圣的灵魂,又代指那种特别能打仗的战争君王。

索索觉得,国王固然重要,但这世上能接替国王发号施令的人却不是没有——譬如说迪达特部族。倘若迪达特托利多在战场上阵亡,索索相信他的女儿将立刻接过她父亲的旗帜;而倘若托利多的女儿也在战场上阵亡,索索也相信在迪达特部族中照样会有能人跑出来继续接任接下来的位置。说到底,领袖固然重要,但在这世上,有哪个人是缺了他便会导致一整个运行良好的系统崩溃的呢?

没有谁有那么重要。

索索深知,每一个自以为自己很重要的人,最终都只会愚弄到他自己。

“这一步你是不是走错了?”朵拉一拢发辫。她往前挪了挪,将身体凑近到索索所坐的位置旁:“你这么走,倘若我接下来用我的走‘田’格的骑士进攻你的军团,它们可就只剩三个人啦。”

“我在它身后还放了能直走四格的军团。”

她靠的如此近,温热的呼吸轻吐在索索脸上,将他搔弄得心痒不已。

“要是你进攻我的军团,我就会用这支军团将你击溃。”一边说着,他一边小心往旁边挪了一丁点儿:“而这支只剩三个人的军团因为和你紧贴着,它可以再攻击你一次。这样一来,你的这支军团就会比我这支更先溃散……”

“是、是,我知道。”

朵拉认真的看着棋盘。

在高山上,她驻扎着两支军团;在河对岸,她还有一支军团。

“我这儿还有骑兵。”

在草原上,她还驻扎有一支军团;由于该军团的统帅是能够直走四格、再侧走一格的骑兵统帅,因此,这支驻扎在草原上的军团便被称作是“骑兵”。

“你的人在丘陵上,它可以在上面走四格,但我也可以穿过草原后再在丘陵上走两格呀!”

“可你不是在草原深处吗?”索索讶道。

“是啊,但骑兵能在草原上无限度直行,这难道不是常识吗?”

“不是。”索索摇了摇头:“在索菲的规则里,骑兵能在除山地和丘陵外的任何地形上走四格,再在任意地形斜走一格。在山地能直走两格,丘陵能直走三格,跨过河流还要额外消除两格的移动力……”

“啊呀呀,你们那儿的人玩个游戏可真费劲儿。”

一边说着,朵拉一边稍有不满的摆弄起了她放在山地上的其中一个骑着马的棋子:“我把这个拿来的时候,明明和你说好咱们要按照规则玩!咱俩明明各有三个骑兵统帅的……可你这家伙,竟然只允许有一个。”

“哪儿有那么多的骑兵啊。”索索笑了。

但刚笑了一会儿,他就猛然意识到在迪达特部族中似乎还真的有那么多的马:“兴许是索菲规则和你们的规则不太一样吧。但总之,我们那儿的索菲战棋的确是这么玩的。”

话才说出口,他便注意到朵拉气鼓鼓地嘟起了嘴。

眼见着她这样,索索顿时哑然失笑:

“诶,你也别生气呀。我们那儿的规则,的确就是这样的——要不……要不,咱们重新开始,这回就按照你们迪达特人的规则。怎么样?”

“这还差不多。”

朵拉一笑,她迅速弄乱棋盘,并将刚才吃掉的索索的那些个士兵拿回给了他:

“对了,上次的事,你还没说完呢!那个什么魔球,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玩法?”

“魔球要用魔力,就是说,要把魔力集中到击球杆上,保证它能够……”

“啊,魔力。你是说魔力,对吗?”不知不觉地,就好像完全没感觉到自己在往前挪似的——朵拉又挪动了一下屁股。她轻轻往索索身边一靠:“族中的老萨满说过。他们说,知道魔力的,在你们西方都是那种很厉害的男人。”

“没、没啦……”

索索无比紧张。

朵拉就靠在他身边,这让他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魔力。再说啦,我不是和你说过,我是在奥尔马奇兰魔法学院留学的波罗人吗?知道魔法,懂得魔法其实是很正常的。如果你想,我现在就能给你搓个火苗出来。”

“诶,真的吗?!”

朵拉睁大眼睛,她目光闪闪发亮:“那你现在就搓呀!我想看,我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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