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索没有点火。
欧丹知道他不敢。
用好听的话说——则是不会。
……她知道。
她早就知道。
她能理解、
她愿意宽恕、
所以说——只需一个人的手变得肮脏，就够了。
（……）
于是她将索索涌入了怀中。
手上的血已经洗净了，可是、不知为何，她却仍然有一种血液仍粘在自己双手上的错觉。
（…………）
她想将这鲜血，涂抹在索索身上。
她想让他成为自己的共犯——尽管他已经是了。
她想让他理解自己的行径——尽管他早就理解了。
他是共犯，所以他才会在这儿；他理解她，所以他才没有阻拦。
她知道。
她甚至知道他缺少的，仅仅是自己过分拥有的那部分——即勇气，以及残忍。
……她理解。
毕竟，这也正是她之所以爱上索索的理由。
因此……
在这个拥抱中……
她，感受着他的体温，也感受着他的战栗……
……
……
“我来吧。”
“我…我做得到。”（索索）
“没事，我来吧……”
“我能做到。我能的、我一定……”（索索）
“让我来吧。”
“不…………”（索索）
他的声音。
他的声音，并不坚定。
以往那种说爱时的亲切口吻、以往那种说“我不会背叛你”时的坚决口吻——此时此刻，却都已消失不见。
“我做得到。”（索索）
……
犹疑？
怀疑？
甚或是——战战兢兢？
欧丹不知道……
她也不想猜测索索站在这儿，究竟在心底遭受了多少令他难以承受的折磨……
……
毕竟，对她来说，只要他恐惧、犹疑、怀疑、厌恶的对象不是欧丹·薇娅——就够了。
（……）
所以，她依旧拥抱着他。
她的动作也开始变得更加温柔。
她、
她轻轻环绕着他的身子。
然后——
她一点点挪到他身后，轻抚着他的手，又将他从没有做过恶的双手——微微抬起。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她轻语着、
宛若恶魔：
“那么现在，开始吧……”
……
于是她亲眼看到他用魔法制造出了一团微弱难辨的火焰。
于是她亲眼看到他轻轻回头，并以害怕的目光看着自己……
……于是她踮起脚。
于是她轻吻住他的嘴唇。
四片轻薄的肌肤相触、
口水与口水的混合、
身体紧贴、
舌头纠缠、
还有那——与身体的幅度一并轻微颤抖着的牙齿。
最终、
她轻抓着索索的右手。
嘴唇也开始与他的嘴唇相分离。
“做吧。”
就像是和从前的什么相告别——
（这次之后、）
（我会为了你……）
扑！
火焰应声丢出。
它坠在堆叠起来的沾满油脂的木柴上，火势窜天而起！
呼——！
熊熊燃烧着的火焰，霎时间将这片惨淡的黑夜染成了她并不喜欢的颜色……在这片火光中，唯一可以依靠的，就只有仍在自己怀中轻微颤抖着的这个少年——她愈发紧贴住他的身体，她试图保持心脏的恒速跳动，她不想被索索看出自己内心的慌怖——她这样做了。她只能这样做，并且……兴许是，成功了。
……
在这片红彤彤的颜色中，
温暖的氛围，将他与她的身体与心一连串儿笼罩。
她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张令人安心的脸孔。
（为了你。）
（我还是要坚强起来。）
于是——
她听到自己说：
“咱们走吧。”
***
没人能指责她。
她是为了索索才这么做的。
没人能诅咒她。
她是为了索索才这么做的。
没人能把她与索索分开。
她和索索，会一直、一直、一直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会比那些诅咒她的人活得更久，会比那些希望她死的人活得更好，也会比所有想要她生不如死的人活得更精彩、更开心……
……
曾经、
曾经的她曾以为，人是为了自己活着。
但现在——她却想为索索而活。
不是两人之中谁活下去、谁死掉；也不是两人之中谁活得好、谁活得不好；更不是两人在一起谁忍受、谁骄纵——她只希望和索索在一起。并且，她从这和索索在一起的生活中感觉到了快乐——这便够了……至少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所以、
即便身后就是烟柱直冲向天的奥尔马奇兰，她也不在乎。
即便身后的城市一直有惨叫声传来，她也不在乎。
即便马车上的其他人表现得心惊胆战，她也不在乎……
索索、
索索，
索索……
只要索索在这儿，她就会感到幸福。
即便他蜷缩在角落里，即便他面色泛白，即便他的身体一直在发抖——即便他会对两人之前所做的事感到内疚——但只要他还在这儿，我也还在这儿。一切就都还会朝美好的方向前进下去，不是么？！！！
即便我不是个善良的女人。
即便我杀了很多人。
即便我是为了我们两个能活下去，就残忍伤害了许多与此无关的人的，恶劣的女人……
即便如此——
……
我们，也还是活着；他，也还是爱我。这就够了。
这……
……
……这就够了。
心念及此。
她不由得更加在索索怀中蜷紧了身体。
周围的人，没有谁是需要担忧的。
这些人都是些老实本分的商人，他们和他们的家眷绝不会伤害到自己和索索。
他们是去北方避难。
玛莎现在也不可能找到自己，所以、即便索索现在仍然很害怕——事情也绝不会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
“神。求求你了，神，请你保佑奥尔马奇兰吧……”
“……”（欧丹）
一个老太婆。
神经兮兮。
但她的声音，却总能令车厢中战战兢兢的人们好受不少。
“…………”（欧丹）
欧丹也信神。
尽管神是个不强大，甚至保护不了祂自己的软弱的存在——但这却不妨碍欧丹对祂的信仰。
（……）
于是，她也开始在心中祷告：
（请保佑我和索索。）
（无论发生什么，请让我们一直在一起。）
（即便我俩死去，也请将我们的碎片在您的存在中捏合成一个。）
（倘若我俩活着，便请让我俩永永远远、生生世世拥抱在一起。）
她闭上眼睛。
静静地、
缓缓地、
然后——
她逐渐，看到了存在于自己身边的诅咒。
【欧丹……】
【对不起…………】
【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
对不起？
欧丹笑了。
尽管在现有的形势下，她完全不该感到好笑——但她却还是发自真心的……笑了。
……
……
她不知道索索的感觉是怎样。
她知道自己对萨尔玛有亏欠。
她知道玛莎是个多么可怕的女人。
她甚至知道在犯下这么重的罪孽后，自己很可能将在回归神之本源时落得个非常凄惨的结果。
她知道、
她知道、
所以说，她知道啊！！！！
……
可是，那又如何？
即便再给她再选一次的机会。
即便再给她再活一次的机会。
她也还是……
（索索）
她轻轻依偎在属于自己的男人的怀中，逐渐沦陷。
“我，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