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冯白这么哼了一声。
我也是在这个时候才感觉到冯白的体温变低了,最直接的就是后背的位置。
由于我撑起的空间,让白大褂的保暖效果大大折扣。
似乎是因为蛇昙沟的遭遇,我的皮肤堪比城墙厚度一般,所以我没有冯白所感受到的温差大。
甚至她说的空气稀薄我也不是太能感觉到。
冯白的御寒措施似乎也快支撑不住,加上这里面的空气正在变得稀薄,她可能快不行了。
该怎么办?我的脑子就像是浆糊一样,完全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真希望,”冯白哆嗦着再度开口,声音很低沉,“这是场梦境……”
像是感慨说出的话,在这之后,四周重归于安静。
“冯医生?冯医生!”我推了推冯白,即便她贴在我身上,除了前胸正面之外的其它部位也没抵挡住温度下降。
她浑身开始变冷,没有再回答我。
长时间的低温和缺氧会对人体从产生致命的伤害,不过我的雇佣兵体质似乎帮助了我,让我可以抵御温度的变化。
但冯白不一样。
她除了脑袋厉害些,身体和普通人一样。
我摸了摸冯白的脖子和额头,也感受不到太多的温度,觉得她应该是已经失去了意识。
这个时候我该怎么做?完全没有救人经验的我慌乱得不行,因为手边也没有任何的工具可以帮到我。
不像是恶作剧,冯白对下面发生的一切,虽然表现上看起来很淡定,但她也说了,之前她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所以才会有我们被困在这里面,如果以前发生过类似的情况,以冯白的脑子,一定会有应急的预案。
而不是像现在寄希望于一个“古老”的备用电力系统。
不过话说回来……这里还真是麻烦,尽管冯白给我解释过,我还是不理解升降梯如此这般的存在。
直接用个钢索像电梯一样拉上去不就好了,什么压力传送……简直是画蛇添足般的设置啊,我埋怨起升降梯。
但这对我们目前的处境毫无作用。
咯!咯!咯!……
仿佛是齿轮转动发出的咬合声,我听到了头顶传来了动静。
随之而来的是光线从升降梯顶盖的边缘冒出,顶盖上出现了许多裂缝,那些裂缝很快变得越来越宽,越来越明亮。
然后升降梯四周的金属板,其中有相对的两面同时朝后倒下去。
与此同时升降梯的顶盖也完全“裂开”,我看清楚了,那些裂缝是按照固定方向旋转开来的卡口。
这意味着有人来救我们了。
而随着那两面金属板向后倒下去,升降梯仿佛成了一个两头漏风的铁环状态。
外面正下着雨,扑入升降梯内的雨水,砸在身上,对比升降梯内之前的寒气,会让人有股暖暖的感觉。
我还看到漏风的两头,不远处有许多随风摇曳的树林。
周围的情形让我意识到我们很可能是在山顶上。
原来冯白说升降梯到顶的意思,不是指我们一开始下去的那个地方。
“冯医生?醒醒?”我推了推冯白,然后摸了摸她的鼻息和喉部,气息还有些,但是很微弱。
雨水很快从顶盖的卡口处钻入了升降梯,将我们淋湿。
我茫然而不知所措了一会之后,猛地想到这里的白大褂不少,直接找他们才是最快速的办法。
而且我怕升降梯又出现突然下降这种事,急忙抱起冯白,用她的白大褂将她裹住,然后冲出了升降梯。
外面的确是山顶,而且是之前我和冯白到过的山顶。
知道这里有个用镜面反射来隐藏的入口之后,我很快就找到了它的位置。
那个入口距离我们的位置不近。
我记得那里,从镜面入口下去之后,会到一个由几栋红砖别墅般的欧式小洋楼围绕起来的圆形广场上,在广场的中央还有个雕像。
冯白提过只要过了广场,一直往前就能到下山的位置,那么只要回到那里就可以,不仅能回到之前冯白的办公室位置,也能找到其他人救她。
脑子里勾画好路线之后,就只剩下努力朝着镜面入口奔跑。
人越是着急,脚下就越容易遇上绊子,估摸着跑了一半的时候,我就应了这说法。
冯白被我扔出去几米远,落在了草地上,而我自己也吃了一大口的泥水。
罪过……罪过……我急忙拿起白大褂冲了上去。
“冯医生?你还好么?没事吧?!醒醒?”我给冯白擦了擦满身泥水,再次拍拍冯白的脸,她的状态像极了昏死过去,根本不会回应我。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慌张和下雨的缘故,当我试探冯白此时的鼻息和喉部的时候,她竟然连刚刚的微弱气息也都消失。
死了?我的下意识想法就是如此,脑子顿时像是炸开一样。
然后什么也顾不上了,连忙掐人中、对着嘴吹气,最后发力按压了几下胸部位置,我已经把我能想到的急救措施都用上了一遍。
再次贴在冯白胸口的时候,我还是没感觉到任何心跳。
我的判断也许并不准确,因为里面有我慌张的因素,但客观地说,我的急救措施效果很烂,要想救冯白,还得要靠更专业的器材和医护人员才行。
救我们的人呢?我这才意识到这点,冯白说过只能从外面打开密封的升降梯顶盖,我们才会得救。
现在我们都已经出来了,可人呢?在哪?
雨水越来越大,快让我睁不开眼。
当我想起这点,慌忙环顾四周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同样被雨水湿透风衣的男人,他朝着我冲了过来。
是个长发,面对着我的是一副凶狠无比的表情。
在我发现他的时候,他距离我的位置可能只有两米不到,尽管已经是这么短的距离,但因为他现在如同野兽般的表情,我差点没认出来他是陆放。
陆放来了,也许我该感到自己终于得救,悬心终于可以放下一些。
不过迎接我的是一个重重的拳头,它打在我的面部,让我感觉自己像是在奔跑过程中,迎面撞上了一个坚硬的铁锤。
随后我就被这股力量掀翻,在地上狼狈地滚了几圈,直到自己最后撞上了一棵树干,翻转这才算停止。
剧烈的酸疼在我支撑起自己上身躯干的时间前后,开始传遍我整个身体。
身体全身疼痛是因为翻滚撞上了树干,而比这个还疼的是那一拳,似乎是刺激到了我面部的每一处神经。
很疼,鼻子也开始流血。
感觉我的面部快要被这一拳给打凹陷了进去似的,甚至因为撞击得太过厉害,我还出现了斗鸡眼,整个脑袋都充满了“嗡嗡”的鸣音。
视野因为斗鸡眼的缘故,出现了短暂的天旋地转,伴随着极为不舒服的晕眩感,我在爬起来的时候还一直摇摇晃晃,直到我扶住了刚刚撞上的那棵树,我才算固定住现在狼狈的身形。
闭上眼晕眩了一会之后,我才睁开眼睛,视力才算是恢复正常了些。
然后我看到在我面前站着的人是陆仪。
陆仪穿着透明雨衣,她捂着嘴靠近我的时候,我注意到她皱着眉头。
啪!
我莫名其妙地挨了陆仪一巴掌。
“你……你流氓!你好变态!”陆仪这么说道。
“怎么了?我不懂你说什么,打我干嘛?……”我捂着脸一副懵逼状态,但这动作并不是因为陆仪的那一巴掌,她的力道比起刚刚的拳头,简直温柔得我连想哭的冲动都有。
“你还狡辩!我都看见了!你把……你还……你怎么能这么对冯医生!没想到你是这么无耻的人!”陆仪对我喊道,说的内容结结巴巴的,我一时也没弄明白,只是感觉着她好像对我挺失望的。
不过……流氓?好吧,说我流氓,我还勉强可以接受,变态是个什么鬼?
我转头四顾,找到了冯白所在的方向。
两个白大褂已经将她抬了起来,朝着一个通道的方向走去,不知道冯白的情况如何,我只知道我的目光现在又和愤怒的陆放撞上。
我忽然就明白了过来,他们一定是误会了我刚刚对冯白做的急救措施。
大概还原下之前的场景:
大雨中,露着胸膛的男人,把一个上半身什么也没穿的女人按在地上,又摸(急救措施是按胸!)又亲(吹气!),的确从外人的角度,尤其还是隔着一些距离来看的话,是很容易被人误会。
我猜想刚刚的场景在他们的眼中一定是一个荷尔蒙冲动上脑之后的变态男子,偷偷摸摸打晕了冯白,然后脱了她的衣服开始了不分时间场合地无情猥亵无辜女子这样的联想过程。
“你们误会我了,我只是要救她!”我连忙要解释一下,这清白现在关乎我的小命啊。
“救人?你脸皮真厚!亏我还担心你呢!居然把冯医生弄晕了!变态!”陆仪看起来认定了我是个禽兽般的变态。
“不是……我真的……”我还想再喊喊,为自己辩解,但不得不站起来,踉跄着后退几步。
大雨一直就没停下来过,我身上的血渍快被雨水冲刷干净,但是疼痛却没有因为血渍干净了就消失。
我现在很忌惮陆放。
他似乎是因为刚刚没趁热打铁干掉我,现在又来到了我的面前,我注意到这个愤怒的男人,大概知道了为什么陆放会有这么重的拳头,在他右边风衣露出来的那只用来揍我的手似乎是个机械拳头。
“等等!误会!误会!听我说一句!你们!”我大喊着,吐出几口嘴里的雨水,“我和冯医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真的!刚刚我是在救她!”
虽然那一拳我也认了,因为毕竟冯白是陆放的妻子,不管我怎么解释,碰了真的是碰了,挨的那一拳也不冤枉。
但陆放的拳头太重,我根本没必要背这口锅。
而且现在我也是迫不得已之举,我发现身体似乎不再像我以为的那么皮糙肉厚。
早在爬起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意识到,我的身体反应已经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面对陆放的拳头,我慢得像一只蜗牛,根本也看不清他的动作。
再来一拳,我挨揍的几率是百分百。
“我们在里面遇到情况了!”我擦了擦鼻子里持续流出的鲜血,“里面降温!出问题了!厉害!太冷!没办法!是她这么要求的!不是我!我们……要冻死在里面了,出来了!然后!你们就出现了!然后你就给我一拳了!噢!前面!前面,我是要给她做急救措施!当时她没呼吸了!我没法……你们……懂么?我说的这么多,不是我!你们误会了!我没对冯医生做什么!绝对没那种事!真的……我去……”我对他们解释着,随时提防着陆放的铁拳头,也不知道我说的他们听懂了多少。
“走吧!要不是这样,我刚刚就打爆你的脑袋!”陆放这么威胁我,似乎是听懂了?
“谢谢你提前做了些施救,要不然她现在就没救了,谢谢!”陆放的这话算是为我正身,不过他接着说道,“谢归谢!你还是冒犯了我的妻子!所以刚刚的那拳,我不会跟你道歉的,明白了么?!”
可能别的白大褂补充了点什么告诉了陆放,要不然我可能还是说不清,仔细想想,胸部按压,哪有把自己衣服解开还把别人Bra也给脱掉的?更何况这是别人老婆,冒犯别人老婆到这种程度,其实被打死都不多余。
我连忙点点头。
陆放恩怨分明,这对我来说已经算是很给面子。
不过,那个之前仿佛还是个西京一日游导游般的“司机师傅”陆放,怎么就成了现在的铁拳超人了?我的脑子都不太够用了,完全被陆放这副凌厉的气势给震慑住。
“陆副院长,你说的是真的么?”陆仪似乎还不太相信,她追问了一句。
“是,几个同事告诉了大概的情况,下面的设备除了点毛病,是意外,”陆放看了我一眼,“希望这种意外以后都不会发生了,先回去吧,回去说,”陆放接着对我招招手,“你也跟上吧!刚才我下手重了些,真是亏你还能站起来,一会我给你弄些疗伤药,你告诉我下面具体发生了什么。”
“好……”我回应了陆放。
远一些说,从酒店发生的那些事起,到最后陆放出现在公园那里,陆放其实一样可疑。我忽然意识到他跟着我和罗丹也许并不是为了什么船费,陆放一定是另有所图。
我在这个时候想起来,陆仪曾经告诉过我她的父亲以前是军人,难怪他的身手这么利落,看起来平日里做船长的陆放也不是什么普通人,或者说当冯白说陆放是她的丈夫的时候,我就应该想到,陆放也不会太简单。
至少目前看起来就已经不是,那样的机械拳头和威力,喂喂……是认真的么,我在心里这么吐槽的时候,感觉我又找到了一个新的突破口。
陆放在离开的时候,那只机械拳头消失了。
他的手并未消失,消失的是机械拳头的模样,那仿佛是个手套一般的罩子。
也许是什么可以收缩起来的装置,也许……我想到了一种可能——分子装。
如果说雇佣兵的原理是对身体的改造,源头是纳兰亭的话;那么分子装和这种机械拳头之类的原理就是对身体外在的改造,源头则是奥斯西时。
我在蛇昙沟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这点,纳兰亭自己也亲口说过,她和奥斯西时的研究是两个相反的方向。
“喂!发什么呆!”陆仪的话惊醒了我。
“啊?没!脸疼……”我回应一句陆仪,不停用手擦拭额头垂挂下来的雨水,不过雨是从天上源源不断落下来的,我没可能擦掉源头,所以越是擦,就越显得我模样狼狈。
叭叭叭!
雨滴声变大,我发现陆仪把她的雨衣掀起,盖到了我的头上。
“喂!我刚刚虽然也误会你了,不过你……就算是救人!你用得着把冯医生……陆副院长原谅你了,但你还是很可疑!”
陆放都没说什么了,他这个女儿居然还在不依不饶。
我又一次听到陆仪称呼陆放为“陆副院长”,这说明陆仪真的和冯白说的一样。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陆仪也挺可怜,她是被愚弄的一方。
她不认识近在咫尺的父母,在我看来,陆仪对父母的记忆多半是被修改过的,至于怎么做到的,要问冯白。
我答应过冯白不去招惹陆仪,而且实际上我也真不太想掺和他们这一家太多,精力有限,不如各扫门前雪的好,我在心里又这么暗示了自己一次。
“喂!你……你在看什么?我脸上有什么么?”我发现陆仪的脸变红了不少,可能是我们同出一件雨衣之下,我刚刚再次的走神被误当成我是在盯着她的脸。
“没,我刚刚又发呆了,没看你……”我如实回答。
“噢……”陆仪应了一声,把雨衣从我头顶拿掉,“那你自己跟上吧!”
老实说那件雨衣两个人用真不够,甚至还有种陆仪掀开裙子,而我被罩在她裙底的错觉,我其实也不愿意。
她这么走了也好。
我跟在陆仪的身后,捂着脸挪动起步子。
真不是有意要假装行动不便,正如陆放刚刚说的,我还能站起来真是棒棒的了,但是想要马上恢复到之前的状态,好像还不能。
冯白说过我的恢复能力很惊人,现在看起来再惊人,也是需要时间,而且我觉得还要看受到的打击程度和身体部位。举个例子,如果我脑袋刚刚被砍下来了,我怕是要成仙才能把脑袋接回来。
不过我已经很知足,还可以节省一大笔去医院看伤病的钱呢……我瘸拐着前进,自黑自嘲。
“我扶着你吧!”陆仪的叫喊声再度响起,她把雨衣脱下盖在了我们的头顶上,然后再将我的胳膊架到了她的肩膀上。
“别误会,我看你现在可怜而已!你好像伤得很重……”
我没说话,跟着陆仪慢慢朝着他们过来时的通道走去。
嗯,似乎闻到了一股香粉的味道,我猜陆仪一定是化了个淡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