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邪和焦尤两个人依偎在小楼上,凭栏左望,依偎在一起,春风轻拂,落叶缤纷,远远望去,她们就像一对恩爱的情侣,活在画里,爱在诗中。可是这对恩爱的情侣不过是两位女子,如花般的女子,她们虽然依偎在一起,却并没有表面上那般美好,她们相依相偎,却又各怀心事。
“起风了。”焦尤轻声说道,她的眼中透着一丝狡黠,她已察觉到了花邪的异样,可是她却依旧自顾自的说着,若无其事,语气温暖而且轻柔。
“是啊,我们回去吧。”花邪的声音也很轻,就像是一个陷入爱河的青涩女孩儿,依偎在自己恋人的怀里,有些娇嗔,有些埋怨,却丝毫没有厌恶和嫌弃,她不像是那个统领花间楼四组几千人的楼主花邪了,此刻的她,更像是一个娇小的姑娘,在清风中撒着娇,“有点冷。”
“再等等吧。”焦尤的声音更加温和了,她搂的也更紧了,仿佛生怕冻坏了花邪,就连小臂也已压上了花邪的咽喉,“好些了么?”焦尤柔声问道。
“嗯,”焦尤的小臂虽然已经将花邪的喉咙压紧,花邪甚至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了起来,可是她却丝毫没有慌乱,声音也没有任何的沙哑和波动,反而更加的温柔和乖巧。“那么我们在等什么呢?”
“火烧云。”
“火烧云?”花邪突然疑惑道,“这要怎么等?”花邪说话间试图挣扎了一下,想要从焦尤的臂弯中挣脱出来,可是她却发现焦尤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于是她又安心的躺下了,躺在焦尤那已经不会再让她安心的胸膛上,微笑道,“时间还早呢,更何况,今晚有没有火烧云都不一定。”
昊天和木夜已经交手了近百个回合,可是几次交手都不过白驹过隙,转瞬即逝,现在的时间距离正午不过一个时辰,距离傍晚,却依然还有很长的时间。
“会有的,一定会有的……”焦尤反复到,她抱紧了花邪,同时,也锁紧了花邪的咽喉。
昊天和木夜交手无算,角斗台下的人也看的眼花缭乱,叫好声不断,他们为自己所下注的人叫好助威,同时,也在等着胜负立判的那一瞬间,和一刹那。赌徒都喜欢刺激,而刺激,往往都在一瞬间产生的,那一瞬间,你可能会变得穷困潦倒,也可能富可敌国,一切的一切都将在那一瞬间发生,有人春风得意,有人唉声叹气,他们喜欢自己的胜利和得意,也愿意欣赏别人的失败和落魄,这也许就是赌徒,这也许,就是申域人。
旁观者们大抵也已忘记了时间,他们多少还是可以看清楚昊天和木夜的招式,即便不能,他们也能看到那纷纷而落的碎叶。无论那些枝叶在角斗台上是多么凌厉的杀器,或迅捷或生猛,可是一旦他们飘出了角斗台,来到了角斗台外,那一切就变得美丽而不可言表,仿佛是画中的世界,仿佛是书中的场景。
他们已经沉迷太久了,也不知是谁,有意无意之间忽然喊了一声,“火烧云。”
木夜和昊天交手之中,出去兵戈碰撞之声外,在场的观众一直鸦雀无声。而此时,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句话,但却在一时间有着不同的反应。有的人开始恼怒这个人打断了自己正在学习的思路,而有的人则感慨时间的飞逝,没想到这么一会儿时间过去了,这一战,竟然从正午打到了傍晚,还有一些女子,则闻声望去,开始欣赏天际的那片火烧云,鲜红的火光,燃亮了西边的云彩。
很快,所有人都望向了那片火烧云的方向,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角斗台上的两个人不再开始角斗了。两个人站在一起,愉快的笑了,笑得像个孩子,也像一对朋友,他们好像再也不是刚刚欲制对方死地的那个人,而是朋友,生死之交的朋友。他们一起看向了西方的火烧云,于是人群也随之望去。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里,没有人关心角斗的胜负,没有人关心赌场的结局,也没有人关心,这生死较量的结果。他们都在看着,看着天角的那一抹火烧云,艳丽、缤纷,像鲜血,又像是烈焰。
当然,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人群瞬间沸腾了起来,不满声,叫骂声,不绝于耳,他们都很愤怒,因为他们几乎都已下了赌注,平局,那么一切都将归庄家所有。而台上的两位角斗者却充耳不闻,微笑,淡然。
“你看,我说会有火烧云的吧。”小楼上,焦尤笑着对花邪说道。她放开了锁住花邪咽喉的小臂,转而变成了搂着花邪,二人来到小楼横栏前,望着远方的火烧云。
那是西方,那是木夜来的方向,那是花间楼的方向。
看到了那红彤彤的一片天角,花邪反而平静了下来,没有躲避,也没有愤怒,她十分淡漠,只是问向焦尤道,“我错在哪儿了?”
“王成、王方,还有我。”焦尤回答道。她和花邪共事这么多年,她十分了解花邪的性格,此时此刻,虽然大局已定,但是花邪仍不肯认输,从那时她靠向自己的胸口之时开始,焦尤就知道,虽然木夜昊天和花间楼的斗争已经接近了尾声,可是自己和花邪的战斗,却才刚刚开始。
从花邪靠在自己胸口的那一刹那,那一阵风起,轻风卷开了焦尤胸前的那方衣领之时,花邪就已经察觉出了焦尤的异常,而焦尤同样也知道了事情败露,可是她知道花邪的稳重,她料到了花邪一定不会有所动作和反击,所以她和花邪安心的演了一出恩爱有加的戏,就为了等待这火烧天边云的这一刻。
“王成、王方,还有,你……”花邪仔细的重复道,这三个名字被她慢慢的咀嚼着,仿佛有千百般的滋味值得品尝,而她也知道,真正让自己这般一败涂地的人,就是面前的这个女人。她在等待着,等待着焦尤的宣泄,和炫耀。她们了解彼此,就如同了解自己一样。
“没错,你用王成的妻女威胁王成,却没有想到,在王成心中,昊天的地位早已经超过了他的妻女,他们之间的感情,是你我不能理解的。”焦尤缓缓说道。“王方是王成的兄弟,这一点我也没有想到,我更没有想到的是,王方居然会为了一群素不相识的人而断臂,甚至为了这个计划的顺利进行,他还代替我承受了桃花藤的蹂躏。”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花邪,没有骄傲,没有炫耀,反而是怨恨,和怨毒。
“还有你……”花邪重复道,王成和王方的事情的确出乎了自己的意料,她承认自己的确有些得意忘形了,忽略了太多事情和太多的细节,她将太多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昊天和木夜身上,而将其他的事情都交给了眼前的这个人,而这个人,才是真正让自己一败涂地的罪魁祸首,更何况,自己此刻的性命,也掌握在这个人的手中,“你究竟是为了什么?你要掌控花间楼?”
“不是,”焦尤回答道,“杀死你后,如果花间楼不解散,我依然会做花间楼的主管,我对权力并没有那么苛求,我的生命早也已经没有了生机和希望,这些权位,对我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那么你究竟是为什么?”花邪问道,可话一出口,她就已经后悔了。因为一阵风过,因为风过之后,又吹乱了焦尤的衣衫,露出了她那雪一般白皙的皮肤,花邪明白了,一切都已经明白了,“你不喜欢?”
“从没有喜欢过。”焦尤冷冰冰的回答道。
“那你为什么不对我说?”花邪心平气和的问道。
“我已经知道的太多,你会让我活下去么?”焦尤讥笑道,她知道此刻的花邪的思绪想必早已混乱,否则,她也不会问出这么低端的问题来。
“可我对你,毕竟还是像妹妹一样。”花邪没有否认焦尤的话,她可以理解,所以,她将话头转到了别的方向。
“并不是,你对我的态度,不过是像养了一条狗。”焦尤恨恨的说道,“高兴的时候,你就会安慰一下,摸我两把,而如果烦心了,就会将一切愤怒都发泄在我的身上。”焦尤的思绪在一瞬间又回到了那间密室,冰冷的房间,绝情的花藤,还有那刺耳而又诡异的笑声。
花邪不置可否,她知道焦尤所说的都是对的,她也知道,自己和焦尤之间再也没有谈和的可能,她看到了焦尤的表情,她了解焦尤,自然也知道那个表情意味着什么,愤怒、杀意。所以她又恢复到了最初的模样,最初的花邪,冰冷、神秘,微笑里透着自信和杀机,她已经将一切都了解明白了,人心、人情、人事,她虽然失败了,但她还不至于死,至少她现在不会,绝对不会。
她有着这样的自信和底气,当她看到西方天边的红烟烧起的时候,她的心里反而平复了许多,她终于不用再担惊受怕,疑心重重了,事情已经有了结果,她输了,反而让她长出了一口气,她看着焦尤,突然笑了。
焦尤认识那个笑容,认识而且熟悉,那个笑容是花邪一惯性的笑容,自信,杀气,而且神秘,她也许在外人面前永远的面如桃花,可是在私下,在花间楼楼人面前,几乎没有人见到过这个笑容,因为见到过的人,都已经被花邪处死了。
焦尤见过,因为每次处死花间楼人的时候,她几乎都在旁边,她熟悉这个笑容,熟悉而且畏惧。
焦尤的心里突然开始犹豫了起来,她仔细回忆整件事情的经过,一次又一次,她始终想不出这件事情当中究竟有什么样的纰漏,可是花邪却笑得那么自信,她的这种自信,究竟又是从何而来?焦尤没有说话,因为她在思考,因为,她已畏惧花邪的那个笑容。
“你想把我怎么样?”花邪突然问道。“杀了?还是剐了?还是,向你从前时候经历过的那样,对我一点点的都报复回来?”
焦尤的心突然寒了下来,花邪提到了她内心深处最痛也是最脆弱的那根神经,她努力得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她不能,虽然她身体上的疮疤已经被小貂医好了,可是她心灵上的那烙印,就像是被桃花藤一下下抽打上去的,永远也不曾磨灭。
焦尤一时间呆住了,好在,有一道声音突然响起,缓解了她的无力和尴尬。
“花邪楼主,怎么还不下来一聚?”是昊天的声音,小街上的人群虽然吵闹,可是昊天的声音却依然清晰的传入到了花邪的耳朵里,而那人群的嘈杂,也因为昊天的一句话,而瞬间变得安静起来,接着,便是议论声。
“谁是花邪?”
“花邪?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
“楼主?难道是花间楼的楼主?”
“不对啊,我记得花间楼楼主是个阴阳怪气的男人。”
人群的议论声戛然而止,他们看到了两个女子从小楼之上翩然落下,他们虽然就在天界,虽然他们依然见过一些天神天将,可是这一次,他们突然停止了议论声,静静的看着这两个女子的从天而降,那时候,他们的心里共同涌现了一个想法,那就是,也许这,就是仙女下凡吧。
焦尤和花邪两人翩然而落,如桃花和桂花携手相伴而来,香气扑鼻,却又梦幻奇异。
“昊天兄弟,好久不见啊。”那如桃花般的女子对那角斗台上的黑皮肤少年款款施礼问道。
“好久不见。”昊天礼貌的回应道。
“这就是你的计划?”花邪娇媚的笑问道。
“是。”昊天简短的回答道。
“你以为这种计划就可以抓住我?而我,会毫无防备?”花邪笑道。忽然间玉手一拍,人群之中忽然窜出百十余人,一跃而起,就向角斗台冲来。可是就在他们窜出的同时,怒吼声瞬间就变为了惨呼声,那百十人的身后又同时跳出了几百名大汉,飞身跃起,手起刀落,也许那几百名汉子的身手并不如那百十人的境界要高,可是他们的人数和速度,都占据了极大的优势,甚至,就连他们所杀的人似乎都经过精密的计算,由几人围杀一人,他们的身手、境界、实力,刚好可以斩杀掉他们的目标,不用多耗一丝的力气。
“我以为足够了。”昊天笑道,这一切事情似乎都在他的意料之中,这一切事情,似乎他都没有看见,他只是紧紧地盯着花邪,看着她的脸色由自信变得昏暗,然后,被火烧云染为赤焰般的红色。
花间楼的火还未灭。
天边的火烧云还在。
焦尤突然记起古话似乎曾经说过,“早烧不出门,晚烧行千里。”
也许,明天真的会是个好天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