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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方冬冬下课,一进门就扑上来给了沈向晚一个熊抱,她连忙收拾心情,笑着问他:“什么事儿让冬冬这样开心?”
小胖子眯眼笑,“妈妈你猜。”
“你被老师表扬啦。”
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对,又不全对。”
她装模作样想了半天,一把揽住小胖子的肩膀,“哎呀!我猜不到。快告诉妈妈,是什么事儿呀?”
“当当当当——!”小胖子从背后拿出一张卷子,指着上面的分数,兴奋不已,“我得了A!全班第一!”
“哇,我们家冬冬好厉害!”她一把将冬冬抱了起来,还挺重,像个大石头,笑嘻嘻”你想要什么礼物呀?告诉妈妈,只要能做到,都满足你!”
“我……”他冥思苦想,抠了抠脑袋,“我什么都不想要。”
沈向晚唔了一声,“真的?真的什么都不要?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儿啦!”
方冬冬说,“我只要妈妈在我身边。”
她笑,小家伙果然是方译桓的后代,说情话的语气都跟方译桓一样。
这个世界很冷,好在还有方冬冬。
没过几日,裴佩的一通电话,却让她心情又低落起来:“我跟你讲件事,你要有心理准备。”
她说:“姐姐我活了小三十,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你有什么事儿能让我惊讶?快说来我听听,让我也能增加一点生活趣味。”
“那倒也是。人家都是最强大脑,你快赶上最强心脏了。”裴佩说,“我上次在联贸大厦逛街,看见你老生父了。”
她握着电话的手突然打了滑,随即轻道,“恬仲峰,他回国了?”
“嗯。”裴佩说,“他旁边还跟着两个女人。一老一少,那个老的,还有点风韵犹存的意思,我想应该就是你那个所谓的后母夏至了吧,那年轻女人我不知道是谁,但挺漂亮的,我听恬仲峰叫他丫头。会不会是他的女儿?”
她勉强道,“是不是恬仲峰的女儿,跟我有什么关系?”
“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是那么恨他?”
沈向晚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心平气和,“不,裴佩,你错了。只有在乎,才会怀恨。当我对一个人已经彻底死心,他的所有都跟我没有关系了。”
“但那毕竟是你父亲。血缘是割不断的,就算是阿姨在世……”
她控制不住情绪,“第一,父亲这个词,是神圣伟大的,不止给人生命,还给人教育。而恬仲峰,他不配。第二,我妈已经不在世了。就算她在世,她看见自己心爱的男人与秘书有一腿,甚至明目张胆地给人买房子,让人生孩子,也一样难过。所以,你就别劝我说什么亲情血缘了,你知道的,我做不到。”
裴佩说:“可那个……”
她根本就不给对方说话的余地,“以后不要再跟我提这个人,永远。”
啪地挂了电话。
让裴佩下面的话彻底咽在了肚子里。
她甚至没敢提,她不止看见了恬烟一家三口,还看见了旁边陪同的方译桓。
但不提,真的不意味着就遇不见。
这天晚上,她牵着冬冬刚从游乐场回来,一进门,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女人。
那女人皮肤很白,一双饱满水盈的唇,性感又不失清纯,月白色的大衣,藕色的呢裙,暗花的丝巾,是很有气质又很显气场的打扮。瘦,出奇的瘦,但上围却不小,一双腿也是笔直修长,穿着紫色尖细的高跟鞋,像是挺立的葡萄风信子。
保姆说:“这位小姐说是找你的。已经在屋子里等了一下午了。”
沈向晚并不认识她。
她看见沈向晚却站了起来,俏然一笑:“你好。”
沈向晚皱眉,“你是谁?”
她说:“我叫恬烟。”
这个名字……姓恬的本就不多,前几日裴佩才跟她报备过,今天这姑娘就找上门来了。
沈向晚不傻,当然猜得到她是谁。
她叫保姆将冬冬带去卧室,这才坐下来,问恬烟,“你来做什么?”
恬烟轻瞥了瞥沈向晚的妆容和打扮,轻蔑一笑:“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知道你会在这里?”
沈向晚落座,“不想知道,所以不问。”
“原来我的姐姐这么有性格,我以为能为译桓生下孩子却不要名分的女人,定然是弱柳扶风与世无争呢。”恬烟才不管她是否想知道,只是自顾自地说着,“这是译桓的家,我当然知道你在这里。我还知道,你们的孩子也在这里。”
方译桓?恬烟怎么会认识方译桓?而且叫的这样亲昵?
“当然是他告诉我的。关于你们的一切,他都报备过。”
原来是这样。
仿佛是对自己的良心有了交代。
她以为是自己太过恶毒,毁了方译桓的一切,却原来这一切都是他罪有应得。
得不到恬仲峰的财产,他就就不甘心。在她这里得不到,就算计了恬烟那份。
“所以?”
恬烟漫不经心地瞧了瞧自己水蓝色豆蔻一般的指甲,笑了一笑,“这次来,只是为了转达译桓的意思:一是希望你打胎,二是希望你离开方冬冬。”
“他希望,我就应该照做吗?”沈向晚只是笑了笑,“何况,转达话的人还是你。”
她不会为任何人改变自己的心思。何况他派来的这个人,还是让她恨之入骨的人。
“当然不。我的姐姐,我还没自信到这种程度。”恬烟将姐姐两个字咬得格外重,笑容更是要多肆意有多肆意,“我只是告诉你,方译桓和我,正在交往。”
“宣誓主权是吗?”
“可以这么理解。”
“那么,恭喜你了。”沈向晚挑了挑眉,“不过,好像你和你的母亲,都有捡二手货的习惯。即使那个二手货已经不太值钱,你们却仍旧视为珍宝。你说说看,这是不是所谓的遗传?”
恬烟的面色一变。
沈向晚继续道,“既然是你的姐姐,那我就真心诚意地给你一个忠告。看清楚方译桓和你交往的目的。”
“你什么意思?”
“唔。意思么……”沈向晚凉凉瞧她,“他现在最需要什么?原先可以从我这里得到,而后失去了,现在只能依仗你而得到的东西是什么?”
恬烟当然知道她的意思,眉目有一瞬紧张,随即笑,“挑拨离间没有用啊。我知道你恨我。”
沈向晚还要说什么,恬烟已经拎起了包,起身,优雅拢了拢刘海,“我的意思表达到了,孩子要不要都随你。哦,还有,方译桓可不是二手货,在我眼里,他更像是八二年的巴罗洛。”
“石榴色的那种,不知你是否品过?”上下打量沈向晚的穿着,眼里是轻视的光,“我想你应当没有。当然,还是要感谢你给他的伤害,才让我有机可趁。”
“不客气。”
恬烟一走,沈向晚就用力甩上门。
坐在沙发上,挺直了脊背,不让自己有一丝悲恸。
但她根本做不到,她觉得难受,心脏仿佛被压了数万吨的铅,跳也跳不起来,只是一直往下沉,沉到万丈深渊里去。
她想起了她辞职时候,方译桓那个让人心如死灰的眼神。当时她只是觉得愧疚,仿佛害他一分,自己就痛十分,他痛十分,自己就像被千刀万剐一般。可事实呢?
事实就是,她的猜测全部没有错,他之所以跟她在一起就是为了恬仲峰的遗产。她离开了,他就和恬烟在一起了。
他是罪有应得。
但她的眼泪就一直往下掉,纸巾怎么擦也擦不干。
一只小手伸出来,帮她擦。
“妈妈,你怎么哭了?你是哪里受伤了吗?”
她这才看见了方冬冬,只是摇头。
方冬冬抱住她,仰起头,大眼睛闪烁,“冬冬摔倒的时候,也哭,保姆阿姨就帮我吹吹。妈妈哪里受伤了?冬冬帮你吹吹。”
她的眼泪却掉得更厉害了,“妈妈没有受伤,妈妈只是觉得疼。”
“哪里疼?冬冬帮你揉揉。”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心里,妈妈心里疼。”
那么疼,那么疼,疼得她都要不能呼吸。
沈向晚知道,她不应该跟小孩子诉的。但她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方冬冬,还有谁是她能够相信的人。
方冬冬太懂事,小手贴着她的胸口,温暖传来。她听着方冬冬说:“有冬冬在,没有人敢欺负妈妈。妈妈的心,不要疼了。”
她问他,“冬冬,如果妈妈带你离开,你会跟妈妈走吗?”
小胖子用力点头:“当然。”
“即使以后见不到爸爸?”
方冬冬眨了眨眼:“为什么以后见不到爸爸?妈妈,爸爸,冬冬,三个人在一起,不好吗?”
这个问题,真的将她问住了。
她不想将最残忍的事实放在孩子面前。但她必须带着孩子走。
到一个方译桓永远找不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