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译桓坐在办公室里,看到秘书发来的与佑峰国际合作的项目进展报告。
如他所料,一个月内,与佑峰国际合作的项目并未实现效益上升15%。
这也就意味着,资金的差价需要从恬仲峰自己的口袋里出。
现阶段,恬仲峰个人的资本恐怕根本无法填补这3.45亿,他必须出让其在佑峰国际的股权。
出让股权的结果,只能是恬仲峰被赶出董事会。
他按下鼠标,打开另一份邮件。
是何秘书发来的沈向晚最近的行程表和照片。
沈向晚这段时间并未闲着,独自见了蔡司的蔡晟,见了七家集团的蒋睿远。
恐怕她之前拿到的财报表,早已出现在了那二位的桌上了吧。
他甚至能想象,沈向晚在谈事情的样子,定然是专业而咄咄逼人的,眉目里都是恣肆和自信。
还以为他完全不知情,还想在背后插刀……
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接起,“方总,佑峰国际恬总来电。”
如他所料,走投无路的老狐狸,打算从他这里下手。
理了理情绪,道:“接进来。”
一接通,恬仲峰的声音就响了起来,透着深深的无奈,“方总,我真的尽力了。15%的盈利,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目标……”
“是吗?”他的嘴角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手却下意识地敲着桌子。
恬家的小女儿正算计着他,要置他于死地;而他现在却在步步为营,要将恬仲峰置于死地。
谁又能说,这不是因果循环呢?
“方总,能不能麻烦您就宽限半个月,就半个月……”听着方译桓没有说话,恬仲峰的底气更加虚弱起来,“一个星期,就一个星期也行……现在一下让我拿出这3.45亿,真的是要逼死我……”
他笑了笑,表面诚恳实则告诫地道:“那你就再去找融资。反正融资越多,你的股权稀释得就越充分,到最后佑峰国际姓什么还真不好说。”
恬仲峰显然是被他的话刺激了,顿了许久也没说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之后,语气比之前更加疲惫不堪,“译桓,其实你最开始,就是要逼死我是不是?就是想报我当年逼死方家的仇,是不是?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还没释怀……”
恬仲峰顿了顿,“是我错了,当年的事情,是我错了,现在的事情,也是我错了。我以为你经商这么多年,早能把私人恩怨和公司利益区分开。可没想到啊,没想到……”
方译桓握着电话的手也有些发虚,语气却依旧斩钉截铁:“恬总,我能坐到这个位置上,自然说明我是一个追逐利益的人。我愿意跟你合作,自然是因为有利可图。人要往前看,商人就更是如此。我是商人,所以我还不至于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翻过来倒过去地说。赌博输赢实在正常。赚了赔了,无非就是本事问题和运气问题。你犯不着找了各种理由为自己开脱。”
他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多,立刻看了看表:“我接下来还有工作安排。您还有话,麻烦跟何秘书讲……”
“译桓!”恬仲峰尖叫了一声,“你就不能放我一条生路吗?你难道也想让我跟你父亲一样,在自己的孩子面前跳楼吗?!”
想到父亲当年在自己的面前,说下一句遗言之后,就纵身跳下二十九层的楼的场景,方译桓还是觉得脊背发凉,周身都是无边无际的寒冷,他紧咬牙关,才没让自己情绪失控。
修长的手指捏了捏眉心,话语平淡:“这样吧。三天之后,我刚好要去伦敦开会,8日下午,骑士桥地区的东方文华酒店,我可以抽个时间和你谈一谈。”
恬仲峰如获大赦,“好好好。那就三天后见。”
“请你自己来。”他说,“毕竟咱们之间是有过往的。我可不想与你谈生意的时候,突然有保镖冲出来一枪崩了我。”
恬仲峰自然答应:“好的好的。那方总你忙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放下电话,拿出抽屉最深处的崭新的苹果,找出了唯一的号码,按下编辑短信:
“8日,东方文华酒店,恬仲峰孤身前往。”
很快,方良时的回复就到了。
“收到。会提前部署。”
从抽屉里拿出烟盒,点了起来。
没多久,玻璃烟缸里,烟蒂就已落了一小圈。
秘书何子格进来,将满的烟缸撤走,新放的烟缸,又落了三四根。
自从和沈向晚复合后,他已经很少碰烟了,这几日不知为什么,又开始了。
何子格好意提醒:“方总,您身体不好。烟这东西,还是少抽。”
方译桓笑:“好。”
但没有任何减少的迹象。
下午的会议,他破天荒地显出不耐来。看老总脸色并不和悦,大家也是些战战兢兢,汇报工作则能简略就简略。方译桓坐在中央,修长的手指轻点着桌子,文件夹的内容让他眉头越拧越深,始终未发一言。
“方总,您看这样……行么?”
行政部长小心翼翼地问询着。
方译桓突然冷笑。
只听“咔地”一声!
没有任何预兆,文件夹重重摔在了圆桌上,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格外响亮。
他怒气盈然,“这就是你所谓的万无一失?”
所有参会人都是一惊,毕竟方译桓的脾气一向内敛,很少训人,更别说发火了。
行政部长都懵了,回过神来就要解释,“这个报价已经将百分之八十的竞争企业拒之门外,何况81679号地皮依山傍水,开发需要较高的技术保障,难度太大,大部分企业都无法操作,能够抗衡的企业应该不多……”
“什么叫应该?我要的是绝对。”指着散落一桌的材料,“将其他单位的报价打听清楚,今晚十二点前发到何秘书邮箱。要出了任何问题,你们部门就解散吧。”
行政部长额头尽是汗,唯唯诺诺应着,“好好好,一定一定一定……”
他眉头依然紧皱,摆了摆手,“就这样。散会。”
所有人都离开,他的手这才慢慢地抚上了胸口,攥紧了衬衫的布料。
低下头来,眉头皱紧,还是没能压下这剜心一般的疼痛。
额头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慢慢地头枕在手背上,脊背却挺直。
大概是这段时间太累了,他必须要缓下。
会议室随时会来人,他不能倒下去,也不能显出疲惫。
只是,疼痛一波比一波剧烈,他的指甲在拳心死死扣着,都要割出了血来,却还是压不下去。
是秘书何子格先发现他的。何子格拿着文件去敲总裁室的门,半天没有声响。打了方总的电话也没人接,问了几个刚才开会的同事,都说没见方总从会议室里出来,这才来会议室寻找。
推开门,就见到已经陷入半昏迷的方译桓。
连忙跑过去,“方总!”
他这才睁开眼,眉目终于有了些许清明,只是视线依旧没有焦点,“何秘书,扶我起来。”
何子格从没见过这样虚弱的方译桓,整张脸惨白惨白,几乎要和会议室的墙壁融为一体:“您要不要紧?我现在就给医院打电话。”
他的头依旧是低着,却在摆手:“不用。”
“可是……”
方译桓的牙齿都在发抖,说话却清晰笃定:“回办公室。”
这一路走得十分艰难,他痛得都快迈不开步子,可是周围不断经过下属和同事,一路都有人在打招呼,他却不能让人看出虚弱来,只是微笑着点头。终于到了办公室,他仿佛一下被抽干了力气,瞬间栽倒在了沙发上。
方总不肯去医院,他也不能强迫。何况现在桓宇国际的地产部还正面临项目攻坚,此时老大出事的消息传出,实在容易军心不稳。
何子格不敢惊动太多人,拿起固话,立刻拨通了李翔宇医生的号码。
李翔宇此时并不在国内,却也立刻交代了其他大夫来挂水。
挂完水,何子格说什么也要叫李师傅送他回去。方译桓依旧是拒绝:“不用,我自己开车回去。”
何子格当然不放心:“方总,你的身体!”
他说:“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一进电梯,就将手背的胶布撕掉。怕沈向晚看出来,对着镜子理了理领带和衬衣,确定衣着一丝不苟,这才按下了楼层。
到了法务部,沈向晚的工作早已结束。她坐在办公室里,面色已有些不耐:“今天特别忙吗?”
他说:“会议开得有点久。”
她再未说什么。
两人下电梯,一路无话。
巴博斯在外环穿行,车里的气氛也是诡异至极。
她一言不发看着手机,他一手拨着方向盘,一手架在车窗沿上,两指捻着细长的烟头,广播里放着千篇一律的歌,听众的倾诉也是愚蠢至极,他爱我,他不爱我,纠结着完全不需要纠结的问题。
华灯的光彩在两人身上掠过,明明灭灭,他的车开得极快,市区都飙到了六十迈。沈向晚觉得不太对,抬头一看,不由惊叫:“小心,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