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译桓从沈向晚的别墅离开后,立刻就联系了方良时。
方良时的电话,他一直有。因为七年过去了,方良时从未换过号码。只是有号码,却未必就能联系上他。
果然,一直没人接。
方良时作为黑势力头目,警惕性自然很高。没人接也不奇怪。
却过了十五分钟,方良时就用另一个号码,给他回了电话。
方译桓也不废话:“我知道你去找了沈向晚,出来坐坐吧。”
方良时自然是不肯相信他只是为了坐一坐约他出来,笑容不油狡黠:“出来坐?坐什么?我们两能坐什么?”
“我是想告诉你,我要结婚了。”
方译桓顿了顿,声音有些异样,“爸爸临死前,把你交给了我,你再坏,再与我不同谋,也终究是我的亲弟弟。我们终究、终究还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方良时笑了笑:“所以?”
“所以,还是想把请帖给你。”他嗯了一声,眉头紧皱,“现在有时间吗?地方你选。”
“好。”
是选在闹市区的小酒馆里,周围纷纷攘攘,只有小酒馆闹中取静。
方译桓把请帖和喜糖,西饼递过去,神色复杂地问方良时:“能来吗?”
方良时捻着丝绸缎面的请帖,在桌上磕了磕,笑得玩世不恭,“我去参加你和那个女人的婚礼?你就不怕我带把刀,或者扔个炸弹?”
他知道他口中的那个女人是沈向晚,解释说:“不是和沈向晚。”
方良时一惊,“不是和她?”
打开请帖,看着上面尹谨媛三个字,彻底愣住了。却又立刻恢复了神色,将那请帖装进口袋,“别想一张请帖就能糊弄我了!方大总裁。你以为就一张请帖,就能让我相信你吗?你拿出命来保护的女人,你却不娶她?你在给我讲冷笑话吗?”
“我的婚礼,你不来,算了。”方译桓眼神有些灰暗,拿起身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方良时嗤一声。
方译桓眼眶发红,“可十天后,爸爸的祭日……”
方良时的眼圈也突然红了,“不去。”
方译桓似乎早已聊到了这个结果,立刻起身,理了理领带和袖扣,对方良时抿唇浅道,“我知道了。”
笑容凄凉,却刻意云淡风轻。
他点了点头,迈步就走。
极快地走到停车场,拉开了车门,坐了进去。
食指揉了揉眉心,歇了许久,终于打开了广播,挂挡,就要启动车子。车门却突然打开,他一愣,看着方良时大喇喇地坐上来。
他皱眉。
方良时笑了笑,慢悠悠地开了口,注意着方译桓的神色:“你大概不知道吧?我刚才去找沈向晚的目的,就是要杀了她!”
方译桓面色无任何变化,仿佛在听一个十分无趣的故事。
“你不心疼?”
方译桓一脚油门踩下去,“你做的事情,我心疼没有任何用处。”
方良时难以置信,却又有些幸灾乐祸,“那可是你沈向晚!就这么说断就断了?我几句威胁,你们就真的退缩了?”
“没有。”他说,“有交集,但不会有未来。”
-
车子在高架上穿梭,方译桓转身问方良时,“去哪儿?”
方良时笑:“你家,欢迎吗?”
方译桓没答话,而是立刻将车驶下了高架,开往了香樟木国际社区,也就是他的私人小公寓。
方良时完全不把自己当客人,一进门,就跑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罐饮料,就开始喝起来:“以前你在英国的时候,就喜欢在冰箱里放很多饮料,给我和沈向晚备着。没想到,到现在,这个习惯都没改。”
他说:“只是备着,却没人喝。都浪费了。”
方良时笑嘻嘻,一边吮着饮料,一边瞧见了沙发,就倒在了上面,抱着抱枕,一脸幸福和依赖,“真软。像以前咱们家里的!”
方译桓看着方良时,心里的异样感觉更深。
当年,他全心全意都想着如何能让恬家和方家两全,却从没有真正为方家做过什么。只有弟弟方良时,拼尽了一切,合法不合法的手段,都是想要保全一个完整的方家。
方良时绑架恬静,只是想掣肘恬仲峰,求恬仲峰能给方家一条生路。
方良时撞死恬静母亲,也是走投无路的下下策,只是想人命终究要人命来归还。
方良时并不是坏孩子,他一直都知道。
毕竟是自己看着、拉扯长大的弟弟,小时候跟在屁股后面奶声奶气地叫着哥哥,不写作业就喜欢抄他的答案,老喜欢跟他抢好吃的抢好玩的,凡事都要他让三分的淘气的弟弟。
直到方氏的商业帝国一夜倒塌,方氏一夕之间家破人亡。
方良时从不喑世事的少年,终归走上了不归路。
只有他做了懦夫,进了监狱。
而监狱之外,方良时苦苦支撑,拼尽了全力,还是想要给方家报仇雪恨。
最终越走越远,越走越没了自己,越走越不择手段,黑白不分。
还记得爸爸临终前,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好好照顾你弟弟……
遗言犹在耳边,他却无法再实现了。
眼眶有些湿润,低下头,笑了笑,“就是照着家里做的。”
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了两张机票,递过去,“爸爸已经离去七年了。去看看吧。”
方良时面上的表情一僵,迟迟不去接那两张机票。
他不接,方译桓的手也不收回来。
方良时突然笑了笑,抬起头来,眯着精明的眼,“去看爸爸,也可以啊。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方译桓等他提条件。
他说:“现在,去第五监狱,帮我给沈牧彦带一封信。”
“什么信?”
“这你就不用知道了。”
方译桓并没接着问下去,接过信封,看了看上面的字,这才将信放进口袋里。
穿好外套,就出了门。
外面下起了雪。
晋城的冬天,总是潮湿而又阴冷,总也下不完的雪,总也不会晴的天。
方译桓开动了车子,确定身后没有人跟上来,这才缓慢地从衬衣口袋里拿出窃听的隐形麦,对着那边说:“他没怀疑我。”
那隐形麦的信号发射器上,正刻着一个小小的警字。
监听设备的那一边,正连接着省公安厅的刑事案件指挥中心。
-
并不知情的沈向晚,晚上依然睡不安稳。
半夜起起坐坐,折腾到了凌晨,也未能睡去。
那摘除了一颗肿瘤也未能湮灭的记忆,再次浮上心头,来来回回,像一双手,攥着她的心脏,让她呼吸困难。
但已经请假了许久,并不能再旷工,第二日依然去上班。
陪着的特警也看出了她的憔悴:“你的脸色太可怕了。”
她照了照镜子,自己都被自己的模样吓住了。面庞消瘦,肤色煞白,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格外突兀,再加上她今天穿着白色的套裙,更是衬得人弱不禁风。
不得不画了一个浓妆,换了一套粉色的外套,系上枚红色的丝巾,这才让人显得精神了些。
一推开门,又看见了方译桓那个大号地标站在别墅门口,一手扶着车顶,一手插在口袋里,对着她笑:“嗨,沈律师,早上好!”
昨晚上他从第五监狱出来,已经是凌晨。
即使睡眠不足五小时,他依旧精神抖擞、神采奕奕。
衣架子好身材,花青色的风衣陪着鸭卵青的衬衣,一双大长腿,站在那里,身后郁郁葱葱,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容,真是要多帅气又多帅气。
可她皱了皱眉,走过去。
方译桓已经拉开了车门,“你和这位警官都没吃早饭吧。先去吃个早饭,再送你们去BE。”
沈向晚呼了一口气,也笑了笑:“方总,真的谢谢你的好意。”
心里再多的情绪,这么多年,她已经学会了只用微笑来表达。甚至越难过、越愤怒,她就说话越平静。对于方译桓的无事献殷勤,她搞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但她明白的只有,她们不可能。
所以他根本没看方译桓的脸色,继续自顾自地说着:“好意我也心领了。但我想,你是知道我的处境的。我需要工作,我需要金钱,我需要婚姻,但你总是在我周围,我真的害怕别人误会。一来我们之间的传言太多,也太不堪。二来你太优秀,我高攀不起。”
她又想起了在日本料理店的那一幕:“最重要的是,我也怕你的未婚妻,谨媛小姐误会。希望你理解。”
方译桓并不惊讶,“我理解。我只是不放心。”
“谢谢你的关心。”她抿唇,看着他的眼睛,“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也并不是你的谁。”
不需要你自作多情了。
方译桓的表情一瞬间是迟疑的,随即恢复了淡漠的神色:“好的。”
转身从车里拿了一个大盒子,递给她,“谨媛对你一见如故,很想约你一起逛街看电影喝茶,但她最近忙着台庆,也没空出来。看你病得厉害,叫我把这个给你。”
沈向晚一看,全是补品。
“请替我谢谢你未婚妻。”她还是那疏离而虚伪的笑,“改天我去电视台看她的节目。”
他嗯了一声。
沈向晚看着他车子嚣然远去的影子,这才松懈下来。
拎着礼品盒子,踮起脚放进厨房的顶柜,却突然从那盒子里掉出一张红色卡片来。
沈向晚捡起来一看,心蓦然一沉。
是一张订婚程序单,还有一张请帖。
是方译桓和尹谨媛的订婚程序单,日期就在下周一,依然是在Rosewood,是在小礼堂里。程序单上的列席名单里有尹谨媛的父母,方译桓的好友苏浚、江映荷,长辈蒋台梁,这都很正常。
但为什么会有她的名字?
正在疑惑,电话适时而至:“嗨,向晚,是我。我是谨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