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直以为斓金的那次见面,我真的没认出你来,对不对?其实从你进来我就知道是你。不过就是化了妆,不过就是光线幽暗,六年心心念念的面孔,几乎要刻在我的脑海里了,怎么可能不认识?但你就在我眼前装傻,什么叫做初次见面,什么叫请多多关照?这种调情的技巧真是糟透了,可我又不能不配合你演戏。你以为在场的都是什么人?用钱吃人,最后将骨头都不会吐的。若不是我叫李总介绍你,若不是我装作生气,将你拉出那淫乱的场面,你以为你能全身而退?”
细想哪天确实这样,她几次差点被李总吃豆腐,都是被方译桓解救下来的。
“后来我问你的目的是什么,你依旧装蒜,好,那我继续陪你。你不承认,我也不戳破。只是看着那张没有丝毫变化的脸,我还是没忍住,多么想大哭一场。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不矫情,我是真的想大哭一场。我一方面庆幸,你还活着,你居然还活着。另一方面,为自己遗憾,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单纯善良的方译桓,我已结婚。想想六年的岁月,人不改变根本不可能。而你,也已经有了稳定的恋情,和蔡闵程。”
“后来你们分手了,原因是他出轨,还是在你的家里。你没发现这太巧合了吗?再想想,你所认识的蔡闵程,是这么大意的人吗?他不傻,蔡司中国至少也有两三万员工,若他真这么冒失,公司早就被人玩死了。”
“是他在生意上被我逼得走投无路,他以为我对付他,是因为你。他以为我处心积虑,要把他的公司灭掉,是因为我为你找了他而不平。他以为你们分手了,我就能放过他。在他心里,你是我的毒药,一旦沾染,就无法自拔。”他无力地笑了笑,“我有什么需要抱不平的呢?感情本就是你情我愿,何况……何况,你为了忘掉我,做了那样的手术……生生从脑子里割掉一块肉……我……我不敢想……”
他顿了顿,将翻涌上来的情绪全部压下去,声音又恢复了淡然。
“后来的事情,我已向你说过了。那晚上,你问我,为什么要让你误会我死了。我说不想再见你了,是假的。若我真不想见你了,我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去打扰你的生活。我并不是有意骗你,而是你来的真不是时候。你没有发现当时我房间凌乱得可怕么?方良时刚走,还未离远。他也答应了我,只要我再不见你,就放过你。怕我骗他,他还特意在我口袋里放了一只窃听器。若他知道我与你还有瓜葛,定还会折回来。”
“我也不敢拿孩子的性命赌博。若方良时知道,冬冬是我们共同的孩子,一样不会放过他。我把孩子一个人放在英国,本就有所亏欠,日日担惊受怕。若他出了一点事情,那真是比杀了我还难受。”
“但其他话都是真的。”
“你接手了法律援助案子,又与方良时有关。兄妹两的父亲吸毒上瘾,借了高利贷不还,方良时就跟着一起越狱的几个人去催讨,还强奸了妹妹。后来找了妹妹的男友顶包。男友不堪屈辱,在狱中自杀。父亲为证明儿子无辜多年来不停上访,但缺乏证据。其实证据一直就在老人家的抽屉里,那是一份磁带,兄妹俩的父亲在借钱的时候录的,后来遗落在了犯罪现场。方良时要磁带的原因,并不是磁带的内容,而是磁带上的血。当年妹妹挣扎得太厉害,将方良时的后背戳破了。”
“案子破了,你的名气更大。但我更担心你的安全,这才以法务为由,带你出国。”
“那是这么久以来,我们两最幸福的时光。没有算计,没有误会,你心无旁骛地跟着我,信任我。我多么想就这样过一辈子。沈向晚啊,其实我们本来就应该是那样的,不是么?”他抿了抿唇,竟然泪眼斑驳,“只是命运不放过我们,要我们相爱,却不能在一起。要我们相认,却又互相伤害。眼看着,终于看见了彼此的真心,却又不给我们一点点多余的时光。”
“把你赶出金正,是我的主意。我本以为出国避了风头,方良时就能放过你。却没想到,他死性不改,变本加厉。做律师所面对的人实在嘈杂,危险性也太大,一旦出了事,可以追究的名单太多。刚好那段时间你又处在舆论的风口浪尖,我就让薛主任找了个由头把你辞掉了。我以为没有工作的你,会休息一段时间,我甚至跟两大招聘网站的老总打好了招呼,将你可以搜索到的级别调到最低。却没想到你那么顽强,那么多家公司的拒绝都没让你死心,连卖房子的活你也愿意接。”
“被人排挤,被人诬陷,你从没想过找我。你工作出了差错,被马赫特穿小鞋,你依然不告诉我。你把我当外人,甚至外人都算不上。真是讽刺,你对所有人交付真心,除了对我。偏偏我还四处打听,怕你过不好,怕你被方良时找到,怕你被我拖累,怕你这怕你那,因为,对你总是亏欠的。却忘了自己,又何尝不是受害者?”
“遇上我和尹谨媛,你难过得胃病发作。我抱着你,你那么轻,你痛得身子佝偻地像个虾子,说起了胡话,却字句都是我的名字,译桓译桓,你喜欢刘亦菲,还是喜欢我?译桓译桓,你是打算晚上亲我,还是明天亲我?译桓译桓,我怎么这么讨厌你啊?那些回忆,扎的人心如刀割,说不心酸是假的,我头一次恨自己,为什么要和你相认。若让你一直失忆下去也挺好的,至少你不会这么痛苦……”
他突然停住,手缓缓地压住了自己侧身的伤口,低头忍了忍,但那痛楚还在侵袭。他的眉头紧皱,额头的冷汗一层接着一层。
她起身,要去叫医生。他摆了摆手,虚虚道,“我……我没事。”
都是她的错。他的病痛,他的心痛,他的一切悲剧,都是她造成的。她就是罪魁祸首,她怎么还能安然坐在这里?但她的脊背僵硬,动也动不了,只是泪流满面,那些字句一个一个压过来,压得她无法喘息。
声音艰涩:“可我已经恢复记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