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傍晚时分,天色昏暗,大风吹得镖旗簌簌作响。
苏秀雯骑在马上,一手揉着肩膀道:“表哥,你们这次押的什么镖啊?怎么这么多人一起上路?”
王清奇道:“我们此行是护送鲍大人回台州。”
苏秀雯眉毛一扬,坐直了身体,“鲍大人?哪个鲍大人?”
王清奇道;“九江城的鲍国臣鲍大人啊。”
苏秀雯喜道:“真的吗?是那个曾经在湖口县当过县丞、当今圣上的老师鲍大人?”
王清奇道:“不错!就是那位鲍大人,你怎么这么开心?”
苏秀雯笑道:“没什么,我早已听闻鲍大人为官清廉、堪比宋朝的包大人,村里的说书先生也经常说他的故事,只是一直无缘一见。哎,赶了一天的路,我全身都快散架了,还有多久到前面镇上啊?”
王清奇抬头看看天色,道:“可不是,我说走镖很辛苦,你还不信,现在知道叫苦了吧?”
苏秀雯嘟着嘴道:“我就是嘴上说说嘛?表哥,到底还有多远啊?”
王清奇道:“此地距离前面的市镇起码还有十里路。”
苏秀雯道:“啊?还有十里啊!”
王清奇策马行到展飞面前,道:“师父,看这情形,马上要下大雨了,距离前面的市镇尚有十里路。前面不远处倒是有个破庙,我们是不是在那里歇息一晚?”
展飞看看天色,点点头道:“只好如此,先去避避雨吧。”
王清奇大声道:“大家跟我来,今晚就在前面的破庙里歇息。”
众人进了破庙中,展飞对鲍国臣道:“鲍兄,天色已晚,而且暴雨将至,今晚要委屈夫人小姐在此地歇息了。”
鲍芷妍用手帕将石凳擦了擦,扶着鲍夫人坐下,笑道:“展叔叔,我可没那么娇气,出门在外,能有片瓦遮头已是很好了。”
鲍国臣点点头道:“芷妍,你去几位姑娘那边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鲍芷妍走到旁边,见苏秀雯已支起铁锅,正在淘米洗菜,道:“秀雯姐,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苏秀雯见是鲍家的小姐,连忙道:“鲍小姐,这些事情怎么可以劳烦你,你去歇着吧!”
鲍芷妍卷起衣袖,“秀雯姐,你叫我芷妍好啦,灵儿和若茜都是这样叫我的。我又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好啦。”
苏秀雯迟疑道:“那……那好吧,麻烦你帮我把火生起来。”
鲍芷妍取出火折子,拾起一根细木柴,只是木柴沾了潮气,不易点燃。
张若茜凑过来道:“芷妍,让我来吧。”
鲍芷妍递过火折子,张若茜寻了些枯枝败叶,堆在木柴之上,用火折子点燃了枯叶,凑近木柴鼓起腮帮子吹气。
半晌,只见火苗一闪,已是燃着了木柴,张若茜拍拍手掌的灰,道:“好了!”
段灵儿放好行李,用干草堆铺了几个床铺,也走了过来,见到张若茜的模样,抿嘴笑道:“若茜,你的脸怎么弄的像个花猫一样?”
鲍芷妍已端了一盆水过来,笑道:“若茜,你洗洗脸吧。”
张若茜对着清水一照,只见脸颊上被熏得东一块西一块的烟灰,果然十足像个脏猫,笑嘻嘻的道:“好啊,灵儿,你笑我,看我也要把你变成一个花猫。”说着张牙舞爪的作势要向段灵儿脸上摸去。
段灵儿“哈哈”一笑,向旁边躲开,道:“好啦,别闹啦,快去洗脸吧。”
不一会儿,已飘来阵阵饭菜香味。张若茜咽了口唾沫,赞道:“好香啊!”
段灵儿也道:“没想到秀雯的手艺这么好,单是这色、香二字,已是不逊于大厨了。”
张若茜瞥了王清奇一眼,嘻嘻笑道:“可不是?将来谁要是娶了秀雯姑娘,可真是口福不浅啦!”
苏秀雯将最后一个菜盛到大碗中,嗔道:“好啦,你们就会开我的玩笑!帮我把菜端过去,叫大家开饭吧。我再煮锅汤就好了。”
张若茜和段灵儿把菜摆上桌,叫道:“吃饭啦!”众人纷纷围到桌边,都对秀雯的好手艺赞不绝口。
苏秀雯盛好一碗汤,端给王清奇道:“表哥,喝碗汤。”
王清奇道声“谢谢”,接了过来,转眼见到旁边的张若茜因吃的太急噎到了,随手将汤碗递过去,轻拍她的后背道:“慢点吃,先喝碗汤吧。”
张若茜接过汤喝了一口,顺了顺气,道:“谢谢!”
王清奇微笑道:“你慢点吃嘛,又没人跟你抢。”
张若茜不好意思的笑笑:“我饿了嘛,你表妹做的菜又这么好吃……”
王清奇夹过一个鸡腿放到张若茜碗里,“好吃就多吃点。”
苏秀雯见到两人的模样,心里很是不高兴,嘟着嘴道;“表哥,我也要鸡腿。”
旁边的李大牛正张嘴咬了一口鸡腿,听到苏秀雯的话,不好意思的道:“秀雯妹子,不好意思啊,最后一个鸡腿在我这,被我咬了一口了……”
张若茜将碗里的鸡腿夹给苏秀雯,“秀雯,我还没吃,你吃吧。”
苏秀雯瞅了一眼王清奇,又要将鸡腿夹还给她,“这是表哥夹给你的,我不要!”
两人推辞间,鸡腿已是掉到了地上。王清奇道:“不就是一个鸡腿嘛?干吗夹来夹去的,现在好了吧,谁也没的吃了。”
苏秀雯捧起饭碗,不言不语的吃起饭来。
张若茜瞅瞅苏秀雯,又看看王清奇,暗暗心想:“看来秀雯挺喜欢她表哥的,可惜这块傻木头不开窍,不知道人家姑娘的一片心意。嘻嘻,看来又要本姑娘出马了!看在你小子对我还不错的份上,就让姑娘我帮你个忙吧!”
京城。已经是三更时分,御书房依然灯火通明。殿前贴身侍奉的黄锦已经张头探望了几次,只见年轻的嘉靖皇帝依然安坐于御案前,丝毫没有要就寝的意思。
黄锦暗暗叹了口气,听到外间传来脚步声,顿时警觉起来,出去查看,见到当先的一个宫装丽人,连忙行下礼去,道:“皇后娘娘吉祥!”
皇后微笑道:“起来吧,黄公公,皇上他还没歇下吗?”
黄锦站起身侧立于一边,恭敬地道:“是,皇上他批完了折子,现下又在看书。”
皇后侧头想了一想,道:“这已经是第五夜了吧,皇上每天这样熬夜,对龙体可不好。”
黄锦道:“正是,皇上只怕是在忧心国家大事,老奴也不敢劝,皇后娘娘你看……”
皇后还未说话,御书房里传来一个透着丝疲惫的声音,“黄伴儿,是谁在外面?”
黄锦连忙回道:“启禀皇上,是皇后娘娘来看你。”
那个声音有些上扬和喜悦,道:“哦?皇后来了,怎么早不通传?”
皇后回身从身后的宫女手中接过一个托盘,道:“你们就在这里候着吧。”
几人欠身应道:“是。”
嘉靖见到皇后进来,将手中的书随手放到御案之上,笑道:“你来啦。”
皇后福了一福请了个安,道:“皇上吉祥。”
嘉靖虚扶了一下,指了指皇后手中的托盘,笑道:“皇后今日又送了什么来?闻着很香,朕正觉得有些饿,皇后就送了吃的来,真可谓是心有灵犀。”
皇后将托盘置于御案上,微笑道:“皇上为国家大事操劳,臣妾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做一些皇上爱吃的东西,算不得什么。今日备了些银耳燕窝,又加了些玫瑰花蜜,可以助皇上解乏,皇上尝尝味道可好。”盛了些银耳燕窝于一个玉碗中,递给嘉靖皇帝。
嘉靖接过,用汤匙舀了一勺吞下,皱了皱眉道:“好甜!”
皇后“啊”的一声,道:“莫非是花蜜放多了?”
嘉靖道:“朕也不知道,你尝尝看。”又舀了一勺递到皇后嘴边。
皇后想要取过勺子,嘉靖却道:“朕拿着就好。”
皇后只好就着嘉靖的手将银耳燕窝含在口中,辨了辨味,吞了下去,道:“不是很甜啊?”
转眼见到嘉靖在一边偷笑的模样,皇后嗔道:“皇上又在跟臣妾开玩笑了。”
嘉靖止了笑,正色道:“朕说的甜又不是这银耳燕窝,而是皇后的心意。”
皇后抿嘴一笑,垂下头去,道:“皇上,快趁热吃吧。”
嘉靖嘴角扬了扬,大口吃完,在灯下瞧着皇后,忽然叹了口气。
皇后上前道:“皇上可是累了?臣妾帮你捏捏。”
感受着一双温柔地手在肩上轻轻的按摩,嘉靖微闭了眼,片刻之后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皇后又轻轻地按着他的太阳穴,柔声问道:“皇上,感觉好点了吗?”
嘉靖“嗯”了一声,忽然握住皇后的手,拉到身前轻轻揉搓。
皇后道:“皇上还在为沿海地区的倭寇之事忧心吗?”
嘉靖抬眼细瞧了她一眼,皇后垂下头道:“臣妾多言了。”
嘉靖笑了笑,道:“无妨,倭寇肆虐本就一直是朕心中的一根刺……唉,朕刚登帝位未久,就有这么多麻烦事儿,沿海的倭患,湖南的洪涝,偏偏萧王那几个藩王又蠢蠢欲动……”顿了一顿,似乎无意识的自语道:“前几日,朕传下密旨给鲍国臣,着他暗中护送火炮的制造图解去台州交予戚继光,朕实在担心这个萧王会……皇后,你说朕该怎么办?”
皇后眨了眨眼,忽然道:“皇上,还有十几日就是太后四十五岁的大寿。”
嘉靖回过神来,问道:“皇后你说什么?”
皇后道:“臣妾是说再过十几日就是太后的四十五岁大寿,她老人家向来喜欢热闹。”
嘉靖坐直身体,喜道:“不错,借着太后的大寿,让几位藩王进京贺寿,果然好计,还是朕的洁儿聪明!”
皇后忙道:“臣妾不敢,只是臣妾近日在筹备寿宴,一时想起罢了。”
嘉靖拉着皇后,在她发间轻轻一吻道:“朕的洁儿真是个知心的人儿。”
嘉靖放下心中的一块石头,自是十分高兴,和皇后说笑了一阵,吩咐黄锦进来。
黄锦入了御书房,行了一礼,垂首盯着地面,道:“皇上是否要歇息了?”
嘉靖瞧着皇后,脸上浮上一抹暧昧的笑意,道:“黄伴儿,吩咐摆驾坤宁宫。”
黄锦躬身应道:“是。”退到外间,大声吩咐道:“来啊,皇上起驾,摆驾坤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