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美的蓝色。
天空一般的纯净,没有一丝杂质。
看到它的一瞬间,林浅月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极快,手不自觉的握成团,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那内侍,甚至连指甲嵌入手心都浑然不觉。
“这是什么?”朱高煦微微皱了皱眉头,这东西的确是好,颜色明艳可人,可再好,也不过是颗石头。宫里比这个大的多了去了,甚至等身高的雕件也有,还不是扔在库里没有人要……虽然这个颜色和质的要胜出一些,可也不值得太子特意派人带了过来。
“这是太子殿下特意派奴婢呈给汉王的。”那内侍弯了弯腰,上前一步将东西呈了上来,“殿下说,这是……钥匙。”
钥匙!
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林浅月觉得整个人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像是有人扼住了她的喉咙,憋得极为难受。
——她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大上一些,生怕被那内侍看出什么端倪来。
好在那两人自顾说着话,并没有注意到她这边。
林浅月想了想,悄悄把镯子往上撸了一点儿,又坐正了身子。纱衣的袖子拖下来,正好将如玉般的手腕挡得严严实实。
朱高煦接过那松石在手上盘玩,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回去吧,余下的路程我已经让人清理过了,不会再出问题。这东西我先收下了,回头替我向太子妃殿下问好。”
他收了东西,也不再理会那人,转身上了车。
车子再次缓缓往前行,林浅月半靠着,在车窗里看到那人的脸的时候,她目光一敛,猛地往后靠了靠。
车子很快的从那内侍身边驶了过去。
一直驶出好远,她才慢慢地吁出一口气。手心腻腻的,竟然出了许多汗。林浅月握住衣裳下摆,悄悄地擦了擦,又端起桌上的水轻啜了一口。
那个内侍……她从未想到,居然会在这里见到他。
其实她也只见过那人一次,可印象实在是深刻,她到现在都记得那人手上的鲜血和利剑,以及他脸上的神情……只是那时候不知道他是宫里出来的内侍。
正想着,突然听见朱高煦开了口:“浅月。”
林浅月连忙抬头看他,只见他一双眼睛盯着自己,手指在桌缘轻敲,脸上露了一抹犹豫之色,见她看过来,他开口道:“我……”却又停了下来,微微沉吟了一下之后,终于下定决心般开口,“前面的路途估计不会太平静,等回头到了驿站,你就和我分开来走。小顾会陪着你。”
没等林浅月开口,他又道:“你们晚几天再出发,从水路走吧。水路快些,也安全些,等到了南京,我再来寻你。”
“那你会不会有事?”林浅月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反对,只是听他说不安全,倒是有些担心。
“不会。”朱高煦的眼眸里带了一丝笑意,“我带的人多,绝对不会有事的,你放心。”他说到这里,突然又顿了一顿,补充道,“只是人多也容易吸引目标,你和我分开走,对你来说更安全点儿。”
这人想的真多……林浅月知道他的意思,估计是怕自己误会,还特意说了这么一通话。不过他这样作为,林浅月却不由得半弯了唇角。
车子晃晃悠悠的前行,林浅月本来还在想心事,想着想着便觉得眼皮上下打架,本来还想强撑着,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就睡了过去。
朦胧中似乎听见朱高煦低低的唤她:“浅月……浅月……”
接着便是长长的叹息。
她强撑着精神把眼睛眯了一道缝,可并不能看清他的神情……再后来,她就睡着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路睡得这么沉,或许是因为之前身体不适,等醒过来的时候,只有小顾一人坐在她的身边。
朱高煦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看她睁眼睛,小顾连忙给她拿了杯水:“娘子,先喝点水润润喉咙。”
林浅月刚想说话,却觉得喉咙疼得厉害。
见她皱眉,小顾道:“娘子刚刚又有点起烧了……殿下担心娘子的身体,所以让奴婢和您慢慢走,他们先走了。前面没多远就是个镇子,咱们先到镇子上歇歇脚再走吧。”
温热的水进入喉咙之后,先前的不适去了许多。
像是干涸的土地吸取了足够的水份之后滋润起来一样,她的声音也能发出来了。她先是轻咳了一声,然后缓缓开口道:“这里离最近的港口有多远?”
小顾愣了一下,然后回答道:“大约五十多里路吧。”
林浅月点点头:“那也别去歇了,咱们直接去港口。”她顿了一顿,“我们早些回去吧。”
她眉目之间露了一抹忧色,小顾本来还想说什么,在看见那抹忧色之后把话给咽了回去。想了想,又从桌下的暗格里取了一瓶丸药:“这是之前那个大夫留下来的药,他说让娘子路上吃的。奴婢本想着去镇上再给娘子请个大夫瞧瞧,既然娘子这样说了,那还是吃这个吧。”
林浅月点点头,伸手反把药接了过来,拔开塞子闻了一下,瓶中气味苦中带甜,应该是加了甘草一类的东西。
“娘子。”小顾瞧了那瓶子一眼,欲言又止。
“嗯?”林浅月抬头,“一次吃几丸?”
“二丸。”小顾回答,脸上露出一抹犹豫之色,“可是……娘子,您真的要吃吗?”
林浅月心头一动,莫非是这药有什么不妥?
见林浅月看过来,小顾指了指那药:“这里头……加了红花。”
“红花?”林浅月愣了一下,“为什么加了红花就不能吃?”
“不是说女子不能吃红花吗?这东西吃了以后……就不能有孩子了。”小顾声如蚊呐,说得林浅月险些笑出声来。
“怀孕的时候不能吃的。”她倒出两丸药,“平常不能大剂量长期服用,偶尔用用没事的。”林浅月看了小顾一眼,“小顾,你……从哪听的?”
“话本里都这么写。”小顾脸微微红了红,“奴婢在长乐港无聊……就……经常看看。”
小顾这个人,平常相处起来完全没心眼的样子,甚至相信话本上的东西。可……她又想到之前小顾的身手,那样好的身手,怎么会只是一个普通的侍女?
想到侍女两个字,林浅月不由得想到了萧成。
朱高煦是汉王,那么,萧成会是什么身份?他家里还有小顾身手这样好的侍女……林浅月垂了垂眼帘,伸手把药丸塞进嘴里,一仰头吞了下去。
淡淡的苦味儿在喉咙间化开,回味却极甘。
也不知道是药效好,还是心理安慰,这两丸药方才落腹,林浅月便觉得身上好过了很多。想想离港口还得五十余里路,她便闭了眼睛再睡上一会儿。
毕竟刚刚已经睡过一觉,这会儿也只是闭目养神,倒也睡不着了。
脑子里不断回放着刚刚那内侍交给朱高煦的松石。
他急着离开,会是因为这松石吗?
林浅月几乎下意识地要去摸手上的镯子,却还是忍了下来。她记得很清楚,小顾……那时候她是盯着这镯子看的。
又不由自主地想到那内侍。
那时候她还小,在家里闷得久了闹着要出去玩。
爸妈忙于生意,哥哥也离不开,正好舅舅要陪舅妈去娘家——舅舅一向宠她,便带了问她肯不肯去。小孩子都喜欢海边,她自然是忙不迭的点头。
然后……
她其实也记得不是很清楚了,舅妈是怎么把她藏进来的……后来是谁救她出来的……她只记得她从柜子的缝隙里看出去,那人手上锃亮的长剑,长剑上滴哒而下的鲜血……还有最后那一场漫天大火。
几乎所有人都死绝了。
只余得她一个。
她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看到那张脸,却怎么也想不到,居然在这里……林浅月的手慢慢的蜷了起来。
握得越发的紧。
五十多里路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等到天色将黑的时候,便已经到了。
这个港口和长乐港比起来差了太多。与其说是港口,不如说是个小渔村。
大部分的船只估计也就在这里靠岸补给一下,甚至不停靠的也有。朱高煦留下的护卫在港口转了一圈儿,都没找到靠谱的船家。
见一行人发呆,正拴了船的大叔笑呵呵的开口:“你们是想雇船走水路吧?我们这里都是渔民,你们想雇到船不可能的。”他往港口指了指,“这会儿没船来了,等明天有船来,你们不如跟着走。”
林浅月听他如此说,再看看这个港口的规模,知道这大叔说的八成是真的。心下计量一翻,便让小顾给了那大叔二角银子,让大叔明日帮着商量一下。
“二角银子太多了!”大叔连连摆手,“用不着的,我天天在这里,帮你们说两句话有什么的!!你们上船还要付钱呢,自己留着吧。”
小顾圆圆的脸庞,笑起来颇为讨喜:“大叔大叔,我们人生地不熟的。您帮我们找个住的地方吧,我家娘子身子不好,再帮忙找些热食……这银子权当费用了。”
大叔推辞不过,又的确舍不得白花花的银子,黑色的脸上泛出红光,把银子往怀里揣了,领了他们住了自家。
第二天一早,小顾刚刚服侍着林浅月吃过药,大叔便告诉他们船找着了。
直达南京的商船,要价不过二十两银子,林浅月几人告别大叔,踏上了跳板,踏上了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