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浅月刚要说话,却是一愣,她刚刚话里说了什么?
虽然大管事已经?已经怎么样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人又开口道:“我身上也有胎记的,我记得我出生的时候,是大管事的妻子给我接的生,如今她就在后面住着,可要请她来验个身?”
对方看着林浅月,声音虽然不高,却步步紧逼。
而林浅月听到胎记两个字,脸上更是露出了一抹震惊之色。
是的,她小时候的确是有胎记的。
在右侧的肩膀上,一个黑色小小的月牙儿。可是……如今,她的肩上光滑一片,哪里还有什么印记?
她记得清楚,那去除印记的药,还是流光帮她千里迢迢从苗疆找回来的。
这人居然连这个她都知道?
林浅月的心头一片翻腾,这张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的?
虽然心头几近沸腾,但她的脸上看着却还是一片平静。她望着那个冒牌货,唇角微挑,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我不记得了。”
果然,正如她所想,她这句话一说,对方的脸上顿时浮起一抹得意的笑容:“你又不是真的林浅月,你怎么可能记得?!”
“错了。”林浅月往前走了一步,她先前站的地方背光,所以并不能很清楚地看清她的样子,可就这么一小步走出来,铺子外面的光线顿时就洒落在她的面庞上,光线一明亮,她整个人都清晰了很多。
只是这么一小步走出来,她整个人的气势好像都与方才不同了。
林浅月仍旧是保持着刚刚的那抹浅笑,只瞥了对方一眼,平静道:“我并不知道给我接生的是谁,这种事情,没有人会特意给我说的。而且,也不可能是大总管的妻室。”她又看了对方一眼,“我家有专门的产婆。”
她这话一说完,对方下意识地就看了她一眼。
的确是这样的。
大户人家里,产婆奶娘什么的,都是一早就备下的。作为主人,谁没有事会去记自己的接生嬷嬷是谁?该赏的早就赏过了,还记得那么清做什么?
请家里贡起来?
所以林浅月并没有在意她方才说的话,她要证明自己是林浅月,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可是相对的,对方要证明自己是林浅月,也不容易。
大家都是落海以后被救的,即使对方现在是“林浅月”,也有可能是弄错了。
毕竟她们的脸一模一样。
玉锁那个东西,也是做不得准的。
像是知道她的心思一般,一直站在她身边的祝煦此时往前站了一步,肃着一张脸:“这锁也做不得准。”他看了看了那冒牌货,“京师里手艺精湛的工匠半个月就能仿一个出来。”
“话不能这么说!”那人看了祝煦两眼,嘴皮子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却又生生咽了回去,微低了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这么一停顿,她的气势立刻就消失了不少,看着像是有些心虚的样子。甚至有几个护卫都有些不安地对看一眼,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退。
一个人退不打紧,两个人退也不打紧。
只是退的人多了,原本围住林浅月的圈子隐隐就有些散开的趋势。那人抬头的时候,也正看到这一幕,不由得眉头深蹙。她的目光在祝煦身上上下打量了半天,林浅月在她脸上明显看到了一丝狐疑。
这丝狐疑来得实在是明显,明显到她想不注意都难。
莫非……这个冒牌货认得祝煦?
林浅月的心底不由得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念头刚刚生出,就看那人收回目光,深吸了一口气,垂在身侧的袖口微动了动,缓缓开口:“我本不愿意生事的……”她顿了顿,又看向林浅月,“我想着那场海难之后,或许你已经……只要你不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你谋害我的事情,我也就不再追究。只是,没想到你这样大胆!”她的唇边冒出一抹冷笑,“我林家不是让人这么欺负的!来人,去报官!”
林浅月听到报官两个字,不由得一愣,接着立刻明白过来。
这是要坐实了自己“冒充”的由头。
不管对方是不是冒充的,现在的林家,是掌控在她的手上!林浅月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个问题,只要林家在她手上,那么她去报官,自己就只有……死路一条。
不能让她报官!!
林浅月猛地抬头,往前走了一步:“用不着报官!”她一字一句,声音不是那么响,却足以让每一个人都听得十分清楚,“林家有一个人,绝对对分辨出你我的真假!”
她这样信心十足,对方的气势一下子又弱了下去。
那人的脸色似乎有些变灰,强撑着自己,厉声喝道:“有什么好分辨的,到了官府,自然一清二楚!怎么还不去报官?”
她这样一喝,边上的伙计赶紧往外走。
可还没走到门口,一根银鞭便抽了过去,那伙计停的快,否则鞭子一定会在他身上留个记号。这小伙计出不去,下意识地就回头看向那“林家大小姐”。
对方看到那银鞭,也是一愣,目光投回到祝煦的身上。
祝煦倒是露了一抹笑:“既然有人能分辨出来,又何苦要报官。”他停了一停,下巴微抬了抬,接着道,“官府的事情也很多。”
听他这么一说,那人也不好坚持——最主要的原因是坚持了也没有用,那护卫的银鞭等在那里,若是祝煦不点头,任谁也出不去。
她有些无奈地往退了一步:“若是没有人能分辨出来呢?”
“那你自去报官,本……我自是不会阻挡。”祝煦笑了笑,似乎完全不担心,他顿了一顿,看向林浅月,“那人是谁?”
林浅月见状,连忙开口道:“就是林家铺子的大管事,林强。”
从她进来到现在,林强都没有出现过。林浅月太了解他了,他这一辈子都是为了林家,闹得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不出现?
先前她就想着,大管事不出现,一定是出事了。
可她这话一说出口,那冒牌货的嘴角微微翘了翘,然后又恢复到之前紧绷的神色。若非林浅月一直盯着她看,恐怕完全不会注意到。
她这一翘,林浅月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自己之前一直想着大管事可能是出事了,或者被这个冒牌货给害了,可怎么也没有往另一个方面想去。
或许是因为没想到,更多的是因为……不敢、不愿意去想。
那就是……大管事,其实也已经背叛了自己。
“既然你这么坚持……”对方慢慢地开口,眉眼之间都带了一抹笑意,“白芩,去请大管事过来一趟。说话客气些,他毕竟还在病中。”
她身边的那丫头应过一声,转身往内间走。
在病中……
这三个字跳到林浅月的耳朵里,她心头又是一跳。莫非这人用什么毒物控制住了大管事?心头正思量着,袖子却被祝煦扯了一下。
林浅月回过头,正迎上他的目光。
他轻轻摇了摇头,缓声道:“苏起会医术,解毒也是一流的。”
苏起就是他的那名随身护卫。
林浅月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若是大管事是中毒,这事反而好办。可如果……不是呢?她抬头看了一眼,白芩还没回来。
而对方脸上的神色极为淡定,甚至唇角一直带着那抹淡淡的笑意。
这神色实在是熟悉。
往常她胸有成竹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一幅神情。
林浅月突然间有些烦躁,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真的不大好受。她深吸了一口气,呼气的声音却显得十分明显。那冒牌货甚至又多看了她一眼。
整间铺子的人却都好像哑巴了一样,没有一个人说话,所以刚刚她的声音才那样的明显。林浅月心里更是烦躁,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声一声地,犹如大鼓,怦怦作响,几乎都要从胸口冲出来了。
“吱咔。”铺子柜台一侧的角门被推了开来,白芩领着一名头发斑白,身子微微有些佝偻的老人走了进来。
林浅月抬眼看过去,只见那人满脸皱纹,脸颊上的老人斑更是星星点点。可眉目间依稀还能看出当年大管事的样子。
她微微怔了怔。
大管事……她印象中的大管事虽然年纪大了,可却还是十分精干的样子。身躯挺拔,双目中隐有精光透出。这才几年,怎么就如同……风中残烛?
白芩扶着他,慢慢地走过来。
他的每一步似乎都走得很艰难,像是好久没有行走的那种陌生感。林浅月的眉头皱得更深,他这个样子……莫非真的是中毒?
还没等他站着,冒牌货就迎了上去,急急开口道:“大管事。打扰您养病了。只是这桩子事,还非得您出面不可。”她停了下来,指了指林浅月,“您瞧,您认得她吗?”
大管事这才颤颤地抬了头,露出脸上一双浑浊的眼睛。
顺着她指的方向,向着林浅月看了过来。
在看到林浅月的时候,他佝偻的身躯不由得微微一颤,呼吸也显得粗重了些。林浅月分明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一抹震惊,一抹熟悉。
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听大管事开了口:“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