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漫漫,绵延几万里。
深秋早已过去,初冬在漫长的旅途中来临。冬日里的沙漠,只有寒冷在漂移,太阳罩着巨大的圈晕,有气无力地高悬在空中。
在这个冰寒而没有雨水的广袤沙尘的世界里,尽是一片苍茫浑厚的黄,长沙绞风,旋舞直上。平铺天际的云层缓缓游移在大漠的上空,极目望去,苍穹和大地仿佛在亘古的静默中面面相觑,如同两个平行的时空铺向空间的彼端,永无交界。
驼铃击响在风沙中,稀疏而拖沓,跋涉的足迹被风沙抹掉了一次又一次。云层的巨**影投下来,笼罩了烈光下行走的旅人。驼背上的旅人们满面风沙,七倒八歪地瘫靠在驼峰上,被大漠上怒号的寒风和烈烈日光折腾得失去了活力。
驼铃悠悠远远,黄沙回回舞舞。
领头的一个旅人一直朝前望着,此刻忽然直起了身子,眼睛雪亮,呸的一声吐出了满嘴的黄沙,扯着嗓子兴奋地大叫:“川州到了!川州到了!”
川州?所有人的精神一震,纷纷直起身子向着前方观望着,舞风的黄沙里,依稀可见巍峨高耸的乌青色城堡。所有的骆驼被催促得小跑起来,蹄下带起了铁一样冰冷的沙尘。
川州,在这片空莽苍黄的大漠里,是扼守北夜国的一个最重要的古城,也控制着东锦和北夜的交通命脉。每年里,无数的驼队和商旅从这里经过,带着从东锦交易而来的货物:丝绸、茶叶、玛瑙、金瑜石、珍珠、琉璃、翡翠……去向北夜国。穿过这片沙漠,这些货物便能卖出十倍的价钱。
“终于到了川州了啊。”旁边的一个年轻人盯着风沙看了半天,忽地低下头来,对着怀里的女子附耳轻声,“夫人,高兴么?”
男子怀中的女子脸上裹着一层面纱,看不到面容,然而随着那个旅人的大喊,一双美眸闪现了惊喜的表情,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前方,仿佛欢喜得难以言表,根本没有理会身后怀抱着她的男子。
感觉到女子的欢喜,男子忽地扬声长笑起来,吓了领头的旅人一大跳。
风沙呼啸,周围的几个旅人此刻齐齐被蓦然爆发出的大笑惊动,回过头来,看着黄沙漫天里同骑一只骆驼的年轻男女。
这个年轻人的眼睛!看到男子不知何时摘下了一直戴着的眼罩,领头的旅人心里一震,握着佩刀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这个人的眼睛竟然是墨绿色的!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震惊,旅人的眼里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在这个沧海大陆上,只有北夜之人才生有墨绿色的眼睛,然而时至今日,北夜的民间早已没有了墨绿色眼睛的人,除了皇族之人。如今,北夜皇室遗传了代表尊贵颜色眼睛的人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已远嫁东锦国的阿曼公主,还有一个就是将在不久后登位的哥舒王子!
难道……他会是?!
想到这里,旅人再也不敢打量这个年轻人,眼里流露了些微的敬畏。有些旅人也认出了这个赫赫有名的北夜王子——哥舒王子,一时胆怯,各自沉默着,继续向前方的城堡缓慢前进。
“被认出来了,早知道就听从国师的建议,戴上隐珠。”哥舒无奈地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了锦盒,皱了皱眉,有些不甘愿地戴上了国师特意为他特制的隐珠,嘴里开始嘟囔起来,“妈的!那个死人妖,怎么不做得薄一点?回去了好好找他算账!”
听到男子从未有过的粗鲁语气,女子诧异地转了脸,眼里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仿佛想看清男子脸上此刻的表情,她的眼睛不由眨了几下。
“呃,夫人还是第一次如此动情地看着我。”哥舒勉强地戴上了隐珠,低下头来,微笑着调侃,“不生那日的气了?”
听到他口里的称呼,女子皱了皱眉,淡淡地瞪了他一眼,转回脸,继续望着前方,隔着大漠沙风,城堡渐渐现出了它的真容。女子的内心乍然绽出一丝极深极切的刺痛,眼里渐渐涌上一层了悲凉的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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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已是北方冷风南下的时候,空中不时有狂风绞动,卷起了千百道黄沙,呼啸着卷舞在了城池的上空。然而此刻,城内却是欢乐如海,人声沸腾,所有的百姓都聚集到了城池中央的广场之上。
今日是龙啸堡堡主孤鸿池与城主的千金雪樱的定亲之日,作为四大家之一的龙啸堡,在川州甚至在整个北夜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连皇室也对孤鸿池礼让三分,因此,与川州城主家联姻是最为令人满意的婚姻。
鼓角之声轰然响起,歌吹之声震动云天。广场上,六百名穿着红色礼服的假面侍从鱼贯而上,围着中央台基上的一尊神像,伴着各种乐器奏起的远古神乐列队起舞。四周的百姓轰然发出了欢呼,无数手臂举了起来,呼叫着龙啸堡堡主和城主的尊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