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天,总是黑的比较早。寒风在窗棂上轻敲,夜幕逐渐把天地笼罩,有种苍茫的感觉在心底升起。
站在窗前,撩开绿色的窗帘,透过我那老式的木窗看院子门口的马路,目光,却没有焦距。
我在看什么?我在等什么?
明明在自己的小窝里舒服的呆着,明明可以像往常那样听听歌玩玩电脑看看电影,却似乎有种莫名的声音在心里牵引着我的身心,让我没有办法安心去享受。
我像个给自己罚站的笨学生,傻乎乎的倚在古董书桌前,茫然看着窗外,直到被手机的铃声惊醒,是婷婷。
“亲爱的,笔记有好好抄么?”我谄媚的先给她甜蜜的奉承。
“你吩咐的我敢不从么?”她没好气的哼着,突然压低了声音,带着些许好奇的探秘,那是女人特有的探秘感,“现在方便说故事么?关于昨晚你们的故事?”
“方便,简直太方便了。”我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我就知道她不会放过我的。
反正现在处于真空无聊状态,有人听我说话,总比我一个人发呆好。
“你不是都知道了么?”
“皮毛而已啊。”她很不过瘾的抗议着,“仙道只是告诉我,三井顶着熊猫眼和淤青嘴去上课,有点《第一滴血》的味道,那‘受伤妆’。
倒增添了他几分落魄的魅力,咳咳扯远了哦。反正。”她的语气里透着调侃,“你再气愤也不会成暴力少女的,除了那个在你身边的人,不会有他选啦。”
“恩,他们打起来了。他也受伤了么!”我突然就有些想替流川平反的冲动来,“而且是三井先动手的。”
“哦?Tellmewhy?”她好像兴奋起来了,我只好大致把昨夜到今天的种种事端一股脑儿告知,除了相册和素描的事。直觉让我想保持这个只有我寻觅到的,也许是秘密。
那头沉静了一会儿,她似乎有在思考什么的样子,继而声线有些沉静,问出的,是一个我第二次被震撼的问题。
“你心疼了吗?”
这问题流川昨晚也问过我,那时候他以为我心疼三井,那一刻我简直要给他气昏,我竟有种窦娥般的委屈来,那一刻却也让我意识到一个有些可怕的事实,我心疼的是谁。
“嗯。”
我这次答复的很快捷,有些迷惘和无措在心里微微的升腾起来;她知道我在说谁吧,我直觉的认为婷是明白的。
果然,她轻笑起来,“傻瓜,你终于晓得心疼谁了么。”
“他就像个孩子,烫伤了也傻得不告诉我!换做谁遇到这样的人,都会……”我有些牵强的急着堵住她的嘴,第六感告诉我,她的目的会让我无措。
可她没有给我继续解释的机会,“你确定么?你不觉得你对三井有些错怪了么?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去关心他?”
我低下了头,拿起笔在便签上随意的画着乱七八糟的线条,有些愧疚,有些心虚,流川的伤不能全怪他,可我,却似乎连考虑这些的余地都没有了。
“如果给你一次倒带replay的机会,你好好想想,你会做出怎样的反应呢?”
她现在就像个心理医师般,在循循善诱的引着我的思绪,不知道要把我往哪里带。
而我的心,也在半空里飘着,飘回昨夜的那个场景,那个让我心惊肉跳的片段,那个让我掉下忍了很久眼泪的时刻……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我想,我的确对他有些残忍,可是我并不后悔。重来一次,我还是会……”有些前所未有的慌张在心底涌起来,“你说,我这么想是不是很自私?我是不是个坏女人,我……”
“白痴!”似乎跟流川接触久了的人都学会这个经典台词,我有些无措无语,怎么到处给人骂白痴……
“你只是个傻女人。诺诺。”她在那头长叹了一声,那一声叹息,简直酝酿了太多太多的情绪,“这就是局内人的迟钝么?官紫诺,你只是恋上一个人,而已啊。”
“恋上,一个人?”这一句,如此的简单明了,却拥有好大好强的后坐力,像扣动大口径手枪的刹那,就被震得全身都在颤栗,尤其是心脏的地方。
“你,究竟想说什么,我恋上谁……”我有些吞吞吐吐口齿不清起来,什么官方什么口才,现在的我,就是个蛋白质般的没出息。
“流川。你喜欢流川,官紫诺同学。”她仿佛就在我的面前,直视我的眼睛,而在那明明看不见的视线里,我却有些无所遁形的被动。
“到现在,你还觉得你跟那些亲卫队一样么?”她继续着平静却深刻的语调,而我的脑子里很乱很乱,我没有说话。
“如果有一天,流川有女朋友了,他的身边有另一个女孩子陪伴左右,他不再需要导游,不再需要关照人,他的衣食住行,完全不需要你去操心,你要不要先预习一下这个场景呢?”
脑子有一瞬间的当机现象出现。好像被一颗深水炸弹还是鱼雷什么的轰入了脑海,一下子就懵掉的感觉。握着手机的掌心,似乎有些汗意渗出,在这诡异的寒冷季节。
我发现我不能去设想,不能发挥我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了,如果要预习的是这样的场景,我竟有种,要命的,该死的,疼痛!
仿佛感应到我的疼痛,她的口气柔软了下来,缓慢了下来,不再用那么可怕的,尖锐的排比句让我去预习任何东西了,“如果有那一天,张莉,姚静儿,所有的流川命们最终都会平静接受的。我问过她们同样的问题,没有一个,像你这样给我这么久的沉默,诺诺。”
是么?是这样么?她们,都会接受这样的事实么?她们真的可以做到么?
可为什么,我连光是想一想,心脏的地方就那么痛那么痛,痛到快窒息的难受呢!
我就像只负隅顽抗的穷寇,缩在不能后退的悬崖边,我却不想再去抵抗任何东西。
我的抽气好像被她听到了,她柔和,却又清晰的声音透过听筒传了过来,好像穿透了电波,直接穿进我的脑子里。
“诺诺,你还不明白么?流川是你的死穴。无论遇到任何事,无论你遇到什么样的人,原田浩二也罢,你已经被流川先占满了灵魂了,所以才会在遇到他的时候,你的身体会自动做出选择。官紫诺,你喜欢的人一直是流川啊!”
于是我毫无抵抗力的掉下了那片悬崖,却就这样听之任之仿佛是心甘情愿的下坠着,就算有无奈,我也不再有力气挣扎了,因为,我的心,我的灵魂,我的脑子,全都合成一个整体,那整体浓缩成一句话:我喜欢流川,我喜欢流川!
眼泪突然就划过了脸颊,没出息的落了下来,我不知道这泪水到底是咸涩的,还是甘甜的,我只知道我的心像在半空里悬着,飘着,被卷入龙卷风的中心,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落下来。
“我,该怎么办?婷婷,我该怎么办……”我听见自己断续而低哑的声音,我感受到觉悟到这个事实后我的迷惘。
“咋办?当然是让他知道你的心了,傻瓜。”她有些失笑的嗔怪起来,“难不成你认为这个家伙会主动向你告白么?”
……有些无言,有些无奈,不得不承认,如果是这家伙,似乎只有别人对他告白的份儿。
可是,“他的心,是怎样的呢?”他喜欢我吗?如果,他根本就没有……我今天是怎么了,脆弱的仿若不堪一击,在三井和浅仓面前,我都没有如此的脆弱过!
难道,这就是喜欢么,我原来喜欢的,一直是流川……
“有些东西你不说,也许你就不会知道对方的想法。他对你,不一样。”她再一次告诉我这句话,这一次是斩钉截铁般的肯定,“我们很多人都看的出来,也许,也包括三井。”
心里蓦地一震,突然想起昨夜三井最后说的那些有些琢磨不透的话语,“该看清自己心的,好像不止我一个吧。”这句话,难道是对我说的?他,早已看出来我的心在流川那里么?
我是不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白痴……
记不清我们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她似乎也知道我现在的心有多么乱,就这样挂了电话,我却再也无法回复安宁。
趴在我最喜欢的桌面,指尖触碰到黄铜的把手,却不能像以前那样平静下来。
像是突然有种灵光在脑子里划过一样,像是有个莫名的声音在心里提示我一样,蓦地站起身,一下子拉开了窗帘。
于是我看见了月光。
他站在月光洒下的马路上,微仰起头,看着我的方向。
冬夜的月光是冰凉的,却又是美丽而温柔的。
他的在冷冷的光下更显透皙,套着薄棉衣的身子本来有些单薄,脖子上却裹着我送他的围巾,漆黑如夜的发丝藏在我送他的帽子里,只露出额前的细腻刘海;指节修长的大掌上戴着我送他的手套。
他就像个从月宫上坠下凡尘的精灵,浑身散发纯粹而让人着迷的魅力,让我的眼睛,无法转移。
暗夜的月光下我看不清那些烟灰色,我却无比清晰的看到了他的脸,他看着我的眼。
紫黑色的眸子,明明是冷冷的暗色调,却似乎在发着光,像与夜空里那一弯明月遥相呼应般,散发着冰凉却柔和的光芒,让我战栗的心脏,得到温暖的安慰。
我踮起脚,急于想推开那扇窗,他却向我微微摇头,示意我别开。
于是我把脸贴在冰凉的玻璃上,右手抓住自己的左臂向他晃了晃;他似乎瞬间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于是他摘下了左手的手套,微微卷起袖子,轻轻的抬起来。
我看见了那些纱布,绑的好好地,伏贴在伤口处,很听话的伏贴着。他晃了晃手,似乎在告诉我,别担心。
于是我笑了,情不自禁就勾起嘴角开心和安心的弧度,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我的笑,我只看见他挥了挥右手臂,像无数次送我回家进门前的习惯一样潇洒而率性。
我知道那是他的潜台词,他在跟我说,晚安。
怔怔的,看着那个修长的身影缓缓进入楼道,我垂下眸,看着洒进室内的光斑轻轻的说,晚安,流川。
那一刻我没有去睡,仰望夜幕中的月亮,一直都是这样的皎洁,不染一丝尘埃,即使没有太阳的耀眼光华,却依旧给夜幕下的寂寞灵魂带来安慰和平静;似乎就像你一样,一直都在默默地陪着我的,流川。
一些记忆的片段,再度如胶片般在眼前徐徐滑动,宛如过电影一般,却是只有一个人主演的胶片。
第一次见面就帮了我的流川;在车上护着我的流川;跟我说“记得morningcall”的流川。
在球场上熠熠发光飞起来的流川;故意枕在我手背上的流川;胃疼得要命却倔的要死的流川;晚会那天默默护送我回家的流川;把我的头按在肩膀上命令我哭的流川。
用笨拙的臂弯和自己的方式安慰我的流川;为我做完美早餐的流川;为了我跟三井动手的流川……
记忆打开了特别的门,就如泄洪般涌入太多太多的情感,汇集成一个名字,流川,流川……
原来不觉中我竟已在走走停停中经历了这么这么多,原来你一直都在我最需要的时候陪在我左右……
纵然曾经因为太阳的炫惑而裹足不前,却发现为我停留的,似乎只有那片冰冷的月光;就像你静静看着我的目光,看我洗衣服时的目光,听我唱玩具兵时的目光,没有多么炽热的温度,没有多么明显的情绪,却是如此沉静而稳定的,在最需要的时候包裹住我。
而我的心,也许从很久前,就已经留在你那里了。
握紧手中的钥匙,好像握住了我自己的心脏,用尽气力想烙印上终于觉悟的字句: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