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一尾鱼儿挣扎起来,鱼线被牵着在水面快速划过。
叶倾手上的晃动的鱼竿从神游中拽了回来,连忙起身拉鱼竿,利落地往后一挥,鲜活的鱼儿被摔进了旁边的木桶里。
叶倾噗嗤一笑,喃喃道:“做一盘糖醋鱼好了。”
叶倾七八岁时,就学会自己做饭做菜了,吴月时常不在,偶尔还会忘记留下银两,她就只能自己动手了。好在青竹林旁边,野菜不少,常有竹笋吃。有溪水,便也有鱼。
叶倾提着桶走进了厨房,锅碗瓢盆一应俱全,却少了调料。此时是夜晚,街上的店铺多半也关门了,一时间她兴致被打了岔,不由有些郁闷。
便在这时,她察觉到小院有人进入,唇角忍不住勾了勾,心情颇为愉悦。“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啊。”
一辆马车从远处驶来,驾车的江九握着缰绳,说道:“小江大人,半月之后就是你大喜之日了,到这里来是不是有些不合适?若是被丞相大人、还有沅芷公主知道了的话……”
咚咚,话音还未落下,一门之隔的里面就传来了一声咚的敲击。
江潮敲了敲车壁,颇为不悦道:“我只是来此散心而已,没有人比你想得还多。”
“对,江九啊,你就是想得太多了。谁会跟一个死人计较呢?”不阴不阳的声音响起。范宇人未现,声却至。
今夕不同往日,江潮马上就要尚公主了,身边明里暗里的保护着比以前足足多了十倍。他这个驸马跟别的驸马不同,当今的沅芷公主是皇帝唯一的血脉,也就是说,只要皇帝百年之后还没有皇子的话,继位的问题可就值得玩味了。
江潮沉默了半响,说道:“短短两年,没想到就走到了这一步。”
叶倾才十七岁呢。
叶倾身上的谜团太多了,沧溟城城破的那一战他听到了消息,至今难以置信。据说在最后那一刻,她身上燃起的大火蔓延了整个战场,一只朱雀破体而出,以一种玉石俱焚的姿态撞向了魔尊……
唯一确定的是,叶倾真的不是个凡人。
之前叶倾的身体江潮请了很多大夫看过,都以为她被下了什么法术,已经是不治之症了。后来到了剑阁后,才得到了控制。
此刻想来,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害人的法术,而就在燃起大火时,浓郁的灵气铺天盖地……
江潮往靠枕一靠,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一切都是过往了,再想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少爷,到了。”
马车停下,江九在外轻声唤了一声,江潮一个激灵睁开眼睛,跳下了马车。
夜色清冷,清风拂面,枝叶沙沙响动之间传来溪水叮咚的流淌声,他深吸了一口气,本来有些烦躁的思绪渐渐沉淀了下来。
江潮许久没有来了,不知道青竹院已经恢复原样了。
江九诧异地瞪大了眼睛:“这……少爷,这里不是变成一片废墟了吗?”
“在这里等我。”江潮就下这句话,大步往小院里面走去。
“可是少爷——”
江潮已经不见了踪影。
范宇抱着剑出现在马车旁边,对江九摇了摇头。“无妨。能把这里恢复原样的人,跟叶倾关系匪浅。小江大人跟叶倾也是朋友。”言下之意,这里就算有什么人,也不至于伤害江潮。
范宇说:“况且,我们也在这里。”
暗中保护江潮的修仙者实力雄厚,平常人根本不惧。除非是那个吴月,不仅高深莫测,还跟江潮有仇。
江潮提着一盏灯往里面走,就见几间屋子都亮着,颇为诧异地扬了扬眉毛。小院不大,方才在愿望根本没见着有灯光,进来却跟预料中的黑漆漆根本不同。
叮叮咚咚的声音传来,像是谁在摆动着锅碗瓢盆。
江潮心中怀疑,不敢大意捏了一个传信符,若是往常,很快就能听到范宇询问的传音,今日却没有半点反应。
隔断的结界。范宇曾经提到过,没想到今日真的遇上了,还是他自个儿主动走进来的。
江潮往传来声音的屋子就去,就见一抹白影从窗间晃过,他心里蓦地一紧,急切地盯着窗户。那是个白衣女子,正在忙活着蒸饭。
江潮下意识停住了呼吸,一瞬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可当白衣女子抬起头的刹那,他心里一阵失望。
白衣女子容颜绝丽,单单朝他一瞥,美目盼兮,仿佛兮若轻云之闭月,飘飘兮如流风之回雪。
倾国倾城,但不是叶倾。
江潮握着扇子,举步走过去,唇角一勾笑道:“这位姑娘,你这算不算私闯民宅啊?”
白衣女子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似笑非笑道:“彼此彼此。”
江潮用扇子点了点周围,颇为霸到地说道:“这小院,乃我红颜知己的家。我到这里是天经地义,姑娘你的话……劝你早些离开。”
“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红颜知己了?”叶倾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我说的是这个小院的主人你……”江潮一瞬间被点燃了怒火,张口就要反驳回去,紧接着意识到她说了什么,舌头都快要打结了。
眼前的白衣女子脸上露出了促狭的笑容,明显揶揄的笑意,微微勾起的唇角,跟记忆中的影子重叠到了一起。
“你……”江潮失了声,震惊地不知道说什么,又担心只是自己一场空欢喜。“你、你是……”
叶倾笑了笑,冲他一眨眼睛:“刚刚就瞧见你,鬼鬼祟祟走进院子,还捏了一个传音符。啧啧,这个单子越发小了。”
江潮听着她这熟悉的语气,脑中那条断了的弦迟迟接上了轨。、
他不确定地低声道:“叶倾?”
叶倾微微颔首,说了一句“是我”,江潮立刻往前两步,飞快伸出手就将她扣入了怀中。
叶倾有些不自在,微微挣了一下就顿住了。
江潮在颤抖,就像是一张紧绷的弓弦,骤然松懈下来时的微颤,还残留了一些僵硬。他双臂用力,紧紧箍着她,生怕一松手她就不见了。
叶倾动了动唇,轻声道:“是我,我回来了。”
“阿倾,我真是不敢置信。”
叶倾笑了笑,故意揶揄他:“你就不怕是我骗你的?”
江潮闷声笑出声:“不会,你一开口,化成灰我都认得。”
“快放开我吧,你这样……未来的驸马爷,我可无福消受。”
江潮双臂更用力了,耍赖一样不愿放开。叶倾若真的想挣开,根本不是难事,但她没那么做。江潮在意的反应,让她心中柔软一片,热流涌了上来,暖呼呼的。
再见吴月时,她的反应比这时还大,可那时她总感觉自己在唱独角戏。
江潮不同,江潮认识的人是叶倾,从头到尾在意的人也是叶倾。跟紫霄没有半点关系。
“谢谢,江潮。”
江潮愣了愣,低声笑了:“你我之间,何言谢?”
两人皆是人中龙凤,此情此景看来,异常和谐。但落到某些人眼中,也许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江潮本来还不想松手的,奈何一股寒意从背后袭来,他下意识松开了手,往身后看了一眼。
“怎么了?”叶倾问。
江潮摇了摇头,此时才有空打量了一下厨房,空气中飘散着饭香,盘子了装了生鱼肉,还有竹笋。
“你打算自己做饭的?”
“嗯,就是没有调料,你来了正好。”
“哦?”
叶倾眨了眨眼睛,笑容明媚:“去你家拿一些吧。”顿了顿,看着眼前愣愣的江潮,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又怎么了?”
江潮郁闷地捂住脸,哎哟了一声,无奈道:“姑奶奶啊,你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吗?不要总是对着我……那么笑啊。我的小心肝,快要招架不住了。”
“你脑子里想些什么。”
叶倾噗嗤笑了一声,往外走去,江潮连忙跟了上去,注意到了她的笑容有些淡。
而在两人身后,房屋的暗角处,一抹黑影静静伫立在那里,苍白修长的手指扣在墙壁上,微微用力,白灰簌簌落下。
江潮说:“我的马车就在外面,但你不便被人知道吧?”
虽然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但她在外界的眼中,依然是个玄天宫叛徒,跟半魔勾搭在一起的无耻女人。
“不用那么麻烦。”叶倾拽了江潮一下,“已经到了。”
“什么已经到了?”
叶倾扬了扬下巴,江潮这才注意到已经到了江府,震惊地张大了嘴巴。
叶倾轻车熟路地到了厨房,看着瓶瓶罐罐的调料就往乾坤镯里搜,还顺了一些新鲜菜,不一会儿江府的厨房就被她洗劫而空。
江潮震惊地跟前跟后,一整个跟屁虫,“天,你这是飞升成仙了吗?范宇都做不到一下子瞬移这么远,而且我一点都没察觉到。”
“阿倾,你不会是个鬼吧?”
叶倾转过头,对上江潮故作惊恐的神情,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走,回去了。”
眨眼睛,两个人又回到了青竹院里,叶倾挽起袖子,熟练地开始做菜。江潮试图帮一下忙,在打烂了三个碗之后就被赶了出去,只能眼巴巴在门口望着。
“一会儿有我的份儿吧?”江潮生怕被嫌弃了。
“看心情吧。”
叶倾哼着小调,有条不紊地炒着菜,蒸鱼。不一会儿香味就出来了,江潮的馋虫都被勾出来了,眯着眼睛陶醉地吸了一口气。
叶倾见着他夸张的样子,心情颇好,片刻后,感慨道:“年少时,总想要追求刺激的经历。真正背负到肩头时,才发现有一些事情难以承受,反而想念平静了。”
“既然如此,何不留下呢?就在这青竹院里,既然你喜欢上了这种简单的生活,又有什么难以决定的?”
江潮何尝不是呢?但他不愿意把愁绪的一面带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