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变化兮,固无休息。
斡流而迁兮,或推而还。
形气转续兮,变化而蟺。
沕穆无穷兮,胡可胜言!
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忧喜聚门兮,吉凶同域。
彼吴强大兮,夫差以败;越栖会稽兮,勾践霸世。
斯游遂成兮,卒被五刑;傅说胥靡兮,乃相武丁。
夫祸之与福兮,何异纠纆;命不可说兮,孰知其极!
水激则旱兮,矢激则远;万物回薄兮,振荡相转。
云蒸雨降兮,纠错相纷;大钧播物兮,坱圠无垠。
天不可预虑兮,道不可预谋;迟速有命兮,焉识其时。
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合散消息兮,安有常则?
千变万化兮,未始有极,忽然为人兮,何足控抟;化为异物兮,又何足患!
小智自私兮,贱彼贵我;达人大观兮,物无不可。
贪夫殉财兮,烈士殉名。
夸者死权兮,品庶每生。
怵迫之徒兮,或趋西东;大人不曲兮,意变齐同。
愚士系俗兮,窘若囚拘;至人遗物兮,独与道俱。
众人惑惑兮,好恶积亿;真人恬漠兮,独与道息。
释智遗形兮,超然自丧;寥廓忽荒兮,与道翱翔。
乘流则逝兮,得坻则止;纵躯委命兮,不私与己。
其生兮若浮,其死兮若休;澹乎若深渊止之静,泛乎若不系之舟。
不以生故自宝兮,养空而浮;德人无累兮,知命不忧。
细故蒂芥兮,何足以疑!”
——《鵩鸟赋》
盖闻宇宙演化,空洞洪元之中聚有百千万重之正炁,称之“妙无圣君”,是为万炁之祖。此时无天无地,无阴无阳,无形无象,故曰“洪元”。
又经四十一亿九仟九佰九十九万九仟九佰九十九年,是为“太易”,亦称“龙汉水劫”,此时有“水”,故曰“太易生水”。
再去四十一亿年,是为“太初”,亦称“延康火劫”,此时有“火”,故曰“太初生火”。
“水”、“火”两相混合,是为“气”,故曰“炁”之始也。此时宇宙由大梵浑滓之中聚集百千万重之“真炁”,称之为“妙空圣君”。
又四十一亿年,是为“太始”,亦称“上皇木劫”。此时有“木”,故曰“太始生木”。
“水”、“火”、“木”三者混合,是为“形”,故曰“形”之始也。
再四十一亿年,是为“太素”,亦称“赤明金劫”。此时有“金”,故曰“太素生金”。
“水”、“火”、“木”、“金”四者混合,是为“质”,故曰“质”之始也。此时宇宙由赤明混沌之中聚集了百千万重之“道炁”,称之为“妙有圣君”。
到此,宇宙已经具备了“气”、“形”、“质”,但犹未分离,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无天无地,清浊未判,浑如无物,故曰“混沌”。
又四十一亿年,是为“太极”,亦称“开皇土劫”。此时有“土”,故曰“太极生土”。
至此,有水、有火、有木、有金、有土。
水、火、木、金、土谓之“五行”,五行成“体”,故曰“体”之始也。
到此,五行俱生,阴阳交合,衍生万物,天地人三才定位,宇宙具足。
纵说世界之间,万物之中,众生皆平等,万物皆有灵。《妙法莲华经文句》亦曰:“若言处处受生,故名众生者。此据业力五道流转也。”
然自盘古开辟,三皇治世,五帝定伦以来,众生灵便前仆后继地踏上追求“大道”的征途中,凭借着自身的优势,在一代又一代生灵的专研之下。
终于,有的参悟了些天地造化,掌握了莫大威能,可撼天动地,捕星捉月,移山倒海;有的掌握了些天地规则,竟成就了天地同寿之境界……
尽管不知“大道”的尽头是否就是长生不死,也尽管不知长生不死是否曾有生灵达到过,但于修道之中所带来的巨大力量,也让一代又一代的生灵沉浸其中。
这无数的生灵在追求“大道”的过程中,逐渐的优胜劣汰,形成了各自的阵营,有了种族之别,门户之见,正邪之分。遂有了九霄之上的仙,神,佛和九幽之下的鬼,以及妖,魔,人等不同的种群。
相对于其他生灵而言,人类或许在体质上相对孱弱,但人类乃万物之灵,其潜力却是万万不容小觑。
迄今为止,修道之士,已是浩如烟海,不胜枚举。世间生灵之多,故修道之法亦多如牛毛,各有千秋。
强者可捕星捉月、移山倒海,亦可寿比天齐、不病不死。弱者三餐奔波,劳碌一生,生老病死,不得解脱。
强者视弱者为蝼蚁,弱者亦敬畏强者为神明。强弱之别,尊卑之分,由来已久,又有哪一个时期真正众生平等?
其时世界之间,分为六大部洲:曰中通仙洲,曰东虚妖洲,曰西觉佛洲,曰南癫魔洲,曰北苍神洲,曰九幽鬼洲。
六洲生灵各修其法,虽偶有摩擦,相互之间不免争权夺利、勾心斗角乃至杀人夺宝、占福地、掠资源,却也无伤天和。
直至有一日,昆仑山忽有异光冲天而起,遂惊动六洲生灵,六洲大神通者纷纷走出观望,看的真,听的明。
但见其光有三百六十五丈高,有二十四丈围圆,上有九颜八色交相映现。
此光久久不散,万物不可接近,众生灵使尽神通,想尽办法,仍是不得破解。
渐而也多弃之不顾,视为常态,便是不死心者,也唯有望洋兴叹,默然而归。
其光反常,从所未有,必有妖异,又历时三百六十五载,方始消散。
众生灵一拥而前,跻上昆仑山,寻觅此异光源头。却见那异光的源头处多了一方秘境,秘境大门之上显现出四个金光大字:“心吾神境”。
神境大门自开,众生灵蜂拥而入,于神境内寻到一枚石珠,唤之为“心吾石”。
此后六洲生灵,为争夺一枚“心吾石”而相互仇杀,血染满天,尸骨垒山,多少生灵为此断送性命,陨落黄泉。
天上一朝日月,人间几度春秋。
尸山不知叠了几层,血海不知深了几许?
争夺还在继续,仇杀还不停息。
争夺杀戮不知又过了多久,也不知又陨落了多少生灵,又摧毁了多少修道文明。
直到六洲生灵不复初始豪雄,俱已油尽灯枯之时,遂约定于昆仑山巅论道而定“心吾石”归属。
约定之日,昆仑山巅仙术纵横,神通驰骋,佛法弥漫,魔功四溢,妖术交错,鬼术迂回。种种神通法术,交相碰撞,强弱之分,犹见端倪。
此次论道,史称“昆仑论道”。诞生“六帝”:“仙帝”、“神帝”、“佛帝”、“魔帝”、“妖帝”、“鬼帝”,是为“六帝”之始也。
六帝顿生,尤以仙帝为强。然仙帝纵强,却也降伏不住“心吾石”,以致其余五帝有隙可乘,共同出手抢夺。
“心吾石”自有灵性,以其本源重伤六帝,逃逸不知去向。
六帝伤重,无力再追,遂各自回归府邸,闭关疗伤,以图重镇雄风之日。
此后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也不知过了多少岁月,六帝始终闭关不出,此事便也无疾而终。
六大部洲饱受战火摧残之后,已是断壁残亘,再不复往昔繁华,好在终于重归和平,众生得以休养生息。
又不知过了几多春秋,直至这一日,于“中通仙洲”一处边陲小国,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啊呀”鬼叫之声,便打破了“昆仑论道”之后数万载岁月的沉默。
那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第一时间便惊动了同在“中通仙洲”闭死关的仙帝。仙帝从入定中醒来,然因当年伤重,经过数万载岁月的疗伤,仍是不见恢复,遂无法出关,亲往查探。
仙帝于是运使神通,掐指推演,神色渐凝,眉头渐锁,良久不知所云,突见他狠狠一咬牙,喷出一口精血,这才在身前隐隐约约地显现出一副画面。画面指示所在,正是那叫声的源头。
仙帝口中发出“嚯嚯”声响,手一翻,一枚玉卷飘出殿外,做完此事后,双眼一闭,便即神游物外,重又陷入入定闭关之中。殿外自有仙人领旨,仙人得命后,雷霆而去。
同样的一幕,也纷纷发生在其他五大部洲各自大帝的闭关之处。
话说那边陲小国,坐落于“中通仙洲”北方,名曰“白雪国”。国土北部有一王朝,唤为“白雪王朝”。王朝之北有座名山,称为“向仙山”,山下乃繁华之都“京城”。城中有座宏大府邸,是为“风府”。
风府之中,后院之内,一处有着三五间房屋之地,四周寂寥无人,唯独其中的一间房屋中,有两道身影临床而立。
那两道身影乃是一男一女,且都已岁近中年,男子右手挽着女子的肩头,女子斜靠于男子身上。
此刻两人神色俱焦,四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那人。
突听床上那人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啊呀!”
接着便又若无其事地破口大骂起来:“他奶奶个臭鸡蛋,老子这是倒了天霉啦,出门便给天打雷劈,你个杀千刀的晴天白日雷,别处不劈,竟专劈老子屁股!也不去打听打听,老子风缘是好欺负的么?不行,老子非得将你个该死的天雷生吞活剥不可!”
这人的谩骂实是有趣之极,莫非老天爷降下天雷击打某个人,还要事先打听一下他的背景不成么?也不知他做了什么,遭雷劈不算,还专门劈他屁股。瞧他的架势,倒是了不得,竟然要找天雷报仇,大有要劈还回去之意。
他骂着便哼哼唧唧地欲待爬起,却只微一挣扎,便扯动伤处,嘴角一抽,闷哼一声,重又倒下。模样实是狼狈已极,丝毫不复适才大骂九天惊雷的豪气。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向屁股,却发现痛楚乃是从胸口处传来。霎时间,不由得惊虑交加,呆呆地怔住了。
一同怔住的,还有床边那对夫妻。那对夫妻本来一听到床上之人发出声响,便即全身一震,登时大喜过望,心情激动异常。
待再听到床上那人话中的内容,一时间,却又不自禁地怔住了,可却也只怔得片刻,就被浓浓的喜悦所覆盖,也不理会床上那人是骂天雷,还是骂地雷。
那一声打破“昆仑论道”之后数万载岁月的沉默之音,便是从风府内的这病床上之人口中发出去的。
这躺在病床上发出怪叫声,而又自称“风缘”的人,是个少年郎,但见他相貌清秀,苍白的脸蛋略显稚嫩,眉宇间流露出几分坚毅之色,便于此重伤垂危之时,嘴角边也仍带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坏笑。
那中年女子急忙俯身,伸出颤抖的纤纤玉手,牢牢地抓住少年风缘的手,生怕一放手,风缘便不见了似的,眼中兀自带泪,颤声道:“缘儿,我的乖孩子,你昏睡了七天七夜,终于醒来了,可吓死娘亲啦!”
那中年男子也急忙上前,检查起病床上风缘的伤口来,不由得啧啧称奇,向中年女子喜道:“慧心,缘儿没事了,没想到缘儿的伤竟好得如此之快,这……这可太好啦。”说着声音也颤了,话中虽有疑惑之意,但欢喜之情,瞬间便充斥胸臆。
病床上的风缘呆了又呆,怔了又怔,脑中一片混乱不堪,实不知身在何处,是生是死。心头思绪,一时间,也难以理得清楚,想得明白。
因而当那中年女子握着他手,唤他为“缘儿”、“孩子”,他也浑不知觉。
直至那中年男子替他检查伤处,这才听清中年男子的话,然心头茫然,纵有千言万语,千番忧虑,万般疑惑。一时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怔了良久之后,才道:“这……这……我在什么地方?我……我还活着么?你……你们是谁?”
那中年女子一听,登时便慌了,急道:“缘儿,你……你这是怎么了?这是你的家啊,你不记得了么?我们是你的爹爹和娘亲啊,你也不记得了么?”
风缘此时脑中混乱,喃喃地问道:“这是我的家?我……我……”说到这里,脑中突然一阵剧痛,再难以说下去。
那中年男子忙又检查了一遍风缘的身体,确定已然无性命大碍之后,才向那中年女子道:“慧心,你别太担心了,缘儿确实已无大碍,想必是因他惊吓过度,此时刚醒,神志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静养几日,便会好的。”
那中年女子听丈夫这般说,心想丈夫此言不错,虽说仍是极为担心儿子,神色却也有所缓和。
那中年男子还待再说,却徒然间脸色大变,似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但见他一转身,便挡在妻儿的身前,警惕地注视着四周,一番如临大敌的架势。
……
……
……
注:
本书在开篇引用了西汉初年文学家贾谊“为赋以自广”的《鵩鸟赋》。鵩鸟,俗称“猫头鹰”,贾谊那时则认为它是不详之鸟,死亡前兆之鸟。
这篇赋中应用了很多道家“齐生死”、“等祸福”、“物转化”等的思想。更阐述了自己对死亡的看法:“死亡不过是万物变化的一种,不值得为生留恋,为死悲伤。”虽是自我慰藉,却也是一种极高的精神境界。
为大家阅读方便,现将此赋翻译成如下简略白话文:
世间万物的变化,本来就没有停止过。
运行移转,或是迁移复还,万物变化运转,反复无定。
形与气互相移转连续变迁蜕化,精微深远,没有穷尽。
福是祸的诱因,祸是福的根源。
忧与喜聚集在一门之中,吉与凶同在一个区域。
吴国很强大,夫差却失败了,越国栖息于会稽山,但勾践却称霸于世。
李斯游于秦国,身登相位,达到成功,最终却身受五刑而死。
傅说在傅岩操服劳役,殷高宗武丁以为他是贤人,用他为相。
福祸相互依附纠缠,如同绳索绞合在一起,天命不可解说,谁知道他的究竟?
水流矢飞,为外物所激,则或悍或远,发生变化,万物往返相激,震荡转化,人事也有时因祸而至于福,互相影响,反复无常。
云因势而上升为雨,雨因冷而下降为云,事物的变化复杂纷纭。
自然界造化推动万物,使之运行变化是无边无际的。
天和道,其理深远,不可预为思虑谋度,死生迟速有命,哪能预知它的期限!
天地像一个冶金之匠炉,造化像一个冶金之匠,阴阳所以铸化为物故喻为炭,物由阴阳铸化而成故喻为铜。
聚散灭生怎么会有一定的法则?千变万化未必有终极。
偶然为人,哪里值得贪恋珍惜,而死亡又有什么值得忧患的呢?
智慧浅小的人,只顾自身,以他物为贱,以自己为贵。
在达人看来,自己和万物可以相互适应,故没有一物不合适。
贪婪的人为财而死,刚烈之士为名誉而死。
贪求虚名的人,死于权势,一般人贪求生命。
为权力所诱为贫贱所迫的人,东奔西走,趋利避害;与天地合其德的伟人不为物欲所趋,对亿万变化的事物都等量齐观,一视同仁。
愚笨的人为俗界所牵连,困窘得如罪人之受拘束;有至德的人遗弃物累,独和大道同行。
众人惑乱之甚,所爱所憎,积聚甚多;得天地之道的人安然宁静,独和大道相处。
放弃智虑,遗弃形体,超脱于万物之外自忘其身,深远空阔,与道浮游。
人生如木浮水,行止随流;把自己的身躯完全托付给命运,任凭自然,不私爱身躯把它归于自己作为私物,活着仿佛随波逐流,死去好像休憩长眠。
深邃得好像深渊潭水般幽然,漂浮得好像没有羁绊的小舟般自在,涵养空虚之性而浮游,德人不被万物牵累,知天命而不忧愁。
因此像鵩鸟飞入舍内这种琐细小事,又有什么值得疑虑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