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维希要去的地方是个不起眼的小工作室,有孟欣怡带路,五分钟便到。眨眼的功夫,他就从工作室里出来,手上多了个文件袋。下来就得告别了吧?天边满是金灿灿的晚霞,太阳就快落入地平线,孟欣怡有点失落。
不料德国人没有分开的意图:“耽误了你的时间,真对不起,可不可以请你喝杯咖啡?”
她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表面上还得尽量装着不动声色:“当然可以。”
一旁就是星巴克,路德维希征询过看法,替她要了大杯的焦糖玛奇朵,还有四五样精致的小点心,至少在孟欣怡看来很精致。他自己点的则是去糖的柠檬水,再加一杯冷水。他一举一动真有派头,父母的缘故,长州城里的权贵她也算是见过不少,没人的气质可以和眼前的德国人相提并论。
这下晚饭也要耽搁了,回到家饭菜肯定凉了,妈妈又要说三道四。管他呢,孟欣怡想着,反正不是我的错,要怪就怪陆菲不好。
对德国她知之甚少,听路德维希介绍听得津津有味。他和朋友们里居然从来不穿任何品牌的衣服,都是找裁缝订制,每年都要做新的;教育也很不一样,冬天得自己劈柴生火,到寒风呼啸的井边打水,这样的学校学费一年居然要几万欧元;还有各式各样的社交活动,赛马,网球,高尔夫,赛艇,歌剧,音乐会,一年中从不间歇。
相形之下孟欣怡可说的就远没有那么多了,只有点学校和艺术体操队的事情,怎么能让外国友人听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呢?而且,老实说,她组织语言的能力并不怎么样,简单的事也要好久才能说明白。可路德维希一点也没有不耐烦或者不屑,相反他听得极其认真,对她们的训练尤其感兴趣。时间,地点,训练频率,每一样他都要孟欣怡介绍,偶尔的赞美又恰到好处。
每天下午三点开始训练到六点,周六通常是上午七点半到十一点半,今天下午训练是特例,周日休息或者再训练半天不定,她看到德国人嘴里郑重地复述了一遍。好奇地询问原因,路德维希优雅地端起水杯,笑容让她心跳砰然加速:“我想知道什么时候在贵校门前可以再与孟小姐撞一次。”
作为初中生,孟欣怡的阅历只限于家、学校和艺术体操队,完全没有她自以为的那样丰富。在德国人精心的恭维下,她顷刻就飘飘然起来。听说他会在长州待很久,她开始盘算。早点认识这位路德维希先生就好了,不过现在,似乎也不晚嘛。
“有人把你们称为地毯上的维纳斯,”德国人喝了口冷水,“就我今天所见,维纳斯女神应该是东方人。”
孟欣怡完全没在意对方脸上表情的变化:“路德维希先生太会说话啦。我的同伴——”猛然想起陆菲和陶盈那两个讨厌家伙,话到嘴边说不出口,连最好吃的柠檬糖霜蛋糕都咽不下去了。
“怎么了?”路德维希关切地凑过来,“小维纳斯有心事吗?”
“是啊。”她喝了一大口咖啡,把蛋糕冲下肚去,接着便开始讲述今天下午队里发生的事。当然,是按她本人的观点,对她认为的讨厌鬼和不公正的教练们添油加醋描述了一番。临了,她叹了口气:“要是路德维希先生的话,遇到这种事,会怎么做呢?”
德国人沉思片刻:“现在这个时代没什么办法,要是两百年前,倒有种非常合适的途径——决斗。”
“决斗?那,那会死人的吧。”孟欣怡吓了一跳。
“你误会了,小维纳斯。决斗的方式有许多是不那么血腥的,数学家们用纸和笔来决斗,哲学家们用辩论来决斗,物理学家们用理论发现来决斗,即便用剑来决斗,也往往见血即止,不一定非要取人性命,”德国人微笑着,“偶尔也有不守决斗规矩的家伙,带上许多同伴,痛殴独自前来的对手。这种事通常指发生在那不勒斯、安达卢西亚或者加泰罗尼亚之类的地方,文明的国度里是非常少见的。”
孟欣怡眼前一亮。群殴?网上好像经常有这种报道,我怎么没想到?只要做的秘密些,不要拍照或者视频发到网上,没人会知道。学校附近有什么人迹罕至的地方?应该有些烂尾楼和工地的。
“怎么?我吓到你了吗?”路德维希放下杯子。
“不,没有,”想到了出气的点子,孟欣怡心花怒放,两眼冒光,“您帮了我大忙。”
这次德国人真的惊讶了:“帮忙?我没有为你做任何事情啊。相反,你才帮了我大忙,小维纳斯,比你认为的还要大。”
“是吗?”孟欣怡根本没懂对方的意思,“看来我们撞上真是撞得太好了。”
和路德维希聊天实在很有趣,他们从星巴克出来,八点已过。留过手机号码,她依依不舍地回家。问候过父母,为没有回家吃晚饭随口扯了个理由,她径直钻进自己房间,关上门,开始认真考虑可行性。
惩罚到何种程度必须经过仔细计算,最重要的是绝不可以暴露自己,绝对秘密地进行。为了不引起怀疑,这几天故意对她好一点就行,那家伙没什么脑子,不会提防的。一点不会造成后遗症或者终身影响的小小伤害,只要让陆菲没法参加六月的考试即可。
地点也很重要。陆菲每天都坐公交去一家叫“八加八”的小饭馆打工,出学校到公交站台只有短短五百米,而下车后差不多走同样距离就到店门口。店对面是市里的特勤支队总部大楼,想也不用想,在那附近下手是不可能的。看来明天得坐车沿着她的路线走一遍,找出哪里附和要求。
还有个很要紧的事,让谁去做合适呢?在父母老师面前是乖乖女的她,这方面的校外朋友还是认识几个的。找个时间请他们一起帮忙出出主意,到六月还早,陆菲是逃不掉的,如此想着,孟欣怡安然进入了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