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刘弈低头沉思了片刻,站起身来,“我再去拿瓶酒来?”
“要覆盆子口味的绝对伏特加,顺便再拿两个杯子,你想喝什么随便拿,”娜塔莎露出哀伤的微笑,“战场上是无畏的战士,平日又这么会照顾女孩子,难怪小菲会爱上你。”
“是吗?过高的评价实在让我汗颜,我要是懂得照顾她,怎么会让她几次都置身险境呢……”
“别耿耿于怀啦,她也由此因祸得福嘛,”她的笑容突然变得古怪,“悄悄告诉我,她有没有完全恢复啊?”
打开酒柜,刘弈正在寻找覆盆子口味的绝对伏特加,闻言回头瞥了眼:“恢复得很好啊,你们不是都见到了吗,为什么要悄悄告诉你?”
“不是这个恢复。我是说,她又见红了吗?”
“……你关心的角度很奇特。”刘弈无奈地摇头。对了,秦石武那天欲言又止,多半也是想问同样问题,只是支队长的矜持作祟,没好意思出口而已,她老婆就没节操得多了。
“不愿意说就算了,下次我直接问小菲去。”
“随你。继续?”他拿着酒瓶和杯子回到座位上,倒好一杯放在娜塔莎面前。
她拍了拍手里瓶子,像在惋惜瓶中所剩无几:“继续。刚才讲到人口贩子对我们不错,到了城里的市场上——知道吗,当时我们在的是整个欧洲最大的人口市场和地下影视基地,那几年你用来玩手游的片子百分之九十是在那儿拍摄并且流传出去的。制作公司会成批地买下孩子,也有变态私人来买,价钱对于一条生命来说实在便宜得伤天害理——”
刘弈做着手势打断她,郑重地指出:“我,从来不玩你说的手游。”
“不玩?那就算了,请自动脑补宅男一词来替换。不知该说我运气好还是运气差,买下我的是个脸像是风干的橘子般皱成一团的老人,顺带还有一打以上和我同龄的小女孩。他把我买回去后的当天就遇到死对头来寻仇,我见到他的最后一幕是他****着丑陋的身体,倒在鲜血染红的床上,肚子上中了三枪,肠子流了一地。对我幼小的心灵真是个巨大的打击,至今偶尔还能梦到呢。”
“大部分孩子早就四散奔逃,我没有,就是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脖子上挨一刀或者胸口来一发子弹的话,一了百了就好啦。我就待在老人的房间里,哪也没去,他的仇人发现了我,把我作为战利品带了回去。幸运的是,他没有随处可见的变态嗜好,算是个正派人,只是稍稍有点愤世嫉俗,而且天不怕地不怕,我叫他是万帕先生。他发现了我的过人之处,请了老师来教导,让我得到了很好的教育,就是在那时,我第一次见识到了赛因文字,并且一下有了兴趣。若是日子就那么继续下去的话,会一直平平淡淡的。我应该没机会认识小一,也不会加入黎明,不会有今天了。现在的我应该是在哪个高中了,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让那些老师头大如斗,而且身后还跟了一大群男生吧?”
“那样的话,对你来说是好是坏呢?”刘弈自认为问了个难以抉择的问题。
“不如现在,毫无疑问的,小一是最好的人,”有一刹那,娜塔莎露出了娇羞的神情,多半是回想到了什么私密的往事,“请继续安静地听下去,当个优秀的听众。后来有一天,有人来找万帕先生。来人不到三十岁,还很年轻,可万帕先生对他很恭敬。我还记得那个人的长相,一张那个年纪的人很少有的坚毅的脸,浅蓝色的眼睛,金色的短发没有一根凌乱。那时我就感到,这个人和我或者我曾经见过的任何人都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不是因为他昂贵精致的衣着,而是整个人散发出来的锐利和沉稳。很像你啊,刘弈,而且程度比你更甚,只可惜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后来也再没见到过。”
娜塔莎特别留意的人,刘弈不禁上了心。“听你的描述,倒很可能是我同行,”他揣摩她的话,“他来找你的万帕先生做什么?”坚毅的面容,蓝眼睛,金色短发,让年幼的女孩有极深的印象,绝不会是普通人。可惜这容貌特征在西方一抓一大把,只凭这个,难怪她再也找不到。
“万帕先生和他一同离开。走之前,他告诉我,他要去一趟德国南部的大城市,现在回想多半是慕尼黑吧。他们去那儿的目的是解救一群和我同样命运的孩子,而那些孩子据说是刚从罗马尼亚运到德国的。悲剧呀,万帕先生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娜塔莎用手指头缠绕着棕色的发梢,缩了缩脖子。
“像他那样的人,自身的仇人也很多。我没机会去了解他的下落,只是他走后没多久,仇人们就找上门来。这一次和上回不同,我了解到人类知识的浩瀚与奥妙,不愿意浑浑噩噩地任人宰割。坏人们放火烧房子,我趁着混乱,借着浓烟的掩护,一个人悄悄从气窗里溜掉了。其他的孩子们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我想要么被人掳去,要么直接就被杀害了吧。真可惜,那时的我没有力量,帮助不了他们。”
“那时你该是十岁不到,能逃走已经是了不起的壮举,”刘弈举杯,“比我强,真的。”
两只酒杯碰了碰:“谢谢。不过那次的火焰还是在我身上留下了点痕迹,”她指指头顶,“这儿被烧着了一大块,有几年都长不出头发,好在不影响美观,而且现在也慢慢恢复了。话说回来,当时对我来说,这反而是件好事,我堂而皇之地扮成男孩子,而且有意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
她突然闭上了嘴,低下头去,让刘弈误以为是秦石武回来了。盯着门看了好一会,确定没动静,他纳闷道:“怎么了?为什么不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