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娅暗暗揪心。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决斗本身不值得担忧，巴黎附近不具备德国南部那么便利的条件，没有足够的空间来实地建造训练场，洛朗向他们展示的与Tianchaojoy上的VR游戏颇为相似，只会分出胜负，不会造成什么实际伤害。按以往经验来看，那贾索尼获胜是十拿九稳的事，毕竟在使用实战机体的情况下，陆程连自己都打不过。
需要担心的是陆程。他在跟随海德伦先生前往训练场的一路上，都在嘲笑贾索尼，有些话太出格，她真害怕对方会忍耐不住，把陆程按在墙上痛打一顿。双方体格差距颇大，这种事是很可能会发生的。
好在贾索尼对陆程的挑衅无动于衷，两人平安无事地抵达目的地，各自穿上动力甲，进入训练场，在起始点由现场的整备人员确认机体状态。出乎意料，贾索尼的老师维尔康先生竟然没有跟来，不知是对弟子的实力有信心，还是压根不关心这种无谓的争执。
得到消息的路德维希在决斗开始前赶来。见到他，雷娅稍感放心，老师一定会阻止可能的进一步冲突。“老师，陆，不，斯库尔他……”
“他是跟着你训练的，我不了解准确情况，”路德维希看着准备中的两人，“他水平如何？”
还没上场，两人的表现就有很大不同。贾索尼一言不发，仅剩的眼睛紧闭着，只不时回应一下工作人员；陆程则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一刻不停和身边人攀谈嬉笑，在他身上没有半点紧张。雷娅不喜欢他现在的模样，记忆中，他并不是轻佻的人。
想了想，她苦恼地蹙眉：“老实说，他还差得很远，大家机体相同的话，我打赢他用不着花多少力气哩。”
场中的两人选择的都是冈格尼尔改进后的MDA-17SS，这一型号本是苏联及俄罗斯为狙击而研发，本身的机动性、防护能力、人机交互和可扩展性虽然都不是最顶尖的，却没有任何短板，而且在实际应用中表现出了良好的适应性，因而被冈格尼尔相中，作为原型机大量改装。
她想起要问下对手：“对了，老师，对面那个人……”
“这样的话，决斗大概会很快结束，”路德维希道，“贾萨尼是很优秀的狙击手，在叙利亚的游击队中有过六年以上的实战经验，学习狙击已有四个年头，亲手狙杀的敌人超过三百五十。但，”他话锋一转，“斯库尔不是鲁莽的人，他虽年轻，不会做无意义的事。”
“是啊，”洛朗也同意，“他不是那种争强好胜、会为几句话与人置气的年轻人。他一定是有其他考虑。”
有吗？雷娅不相信。
场中的整备人员撤离。虽然同是基于VR的模拟实战，冈格尼尔的技术胜过游戏公司太多，通过场边的大屏幕，可以清楚看到决斗双方的一切细节。引擎出力，损伤情况，操纵者的呼吸和心跳频率，血压，武器系统，电子对抗系统，备弹量，燃料剩余，所有的数据都可以由观战者自行订制和编辑，以喜欢的方式列在屏幕上，或者干脆隐去。
“两位，准备好了吗？”看得出来洛朗很重视这次决斗，亲自询问。
“早就好了，海德伦先生，随时可以开始。”陆程向他挥手。
贾索尼仍旧一言不发，只沉默地点了点头。
“很好，”洛朗说，“考虑到实战的弹药和燃料储备，决斗时间限制为十五分钟，任何一方损伤至无法战斗为负，不允许脱离动力甲后继续战斗。现在，决斗开始！”
于是决斗一触即发。模拟出的场地地形复杂，三公里见方的范围内，山峰，悬崖，丘陵，参天大树到低矮灌木，草地，沼泽，沙地，各种地貌与环境一应俱全，各种武器都可以在此找到适合发挥的场所。
身为狙击手，贾索尼表现得中规中矩，和陆程几乎同时发现对方。他没有仓促地出击，而是一边向有利的地形机动，一边以狙击步枪、地雷与导弹限制对手行动，同时寻找合适的机会。
雷娅看得惊讶不已。老师说他是个优秀的狙击手，确实没有夸大其词，绝对当得起优秀的评价。风格与路德维希近似，很少有多余动作，也没有花哨的技巧，沉稳，朴实，看着不出彩，但是又很致命。
就好比是个各科平衡的学生，虽然没有任何科目拿到满分，但每一科都在九十分以上，综合起来要胜过那些有些科可以考到九十五甚至一百、其他科目却只能及格的人。
厉害，不愧是在游击队实战过多年的战士，她钦佩不已。而陆程……
注意力转向男孩，渐渐地她的惊讶更甚，那身形甚至有些陌生。他什么时候厉害了这么多？贾索尼的实力远在自己之上，雷娅很清楚这一点，可理应连自己都不如的陆程面对他丝毫不落下风。
路线和位置的选择，短距冲刺，压制射击，高速机动中的射击、变向与闪躲……雷娅看得眼花缭乱。各种战术的运用娴熟无比，哪里像是三个礼拜前还在训练场上被打得满头包的菜鸟，分明是个不亚于对方的老兵。
两人旗鼓相当，表现堪称是狙击手与突击手之间对抗的教科书，连路德维希都看得目不转睛，洛朗的部下们更是惊叹连连，喝彩声不断。
今后还怎么和他较量？不光是竞技项目，连真家伙都不是对手了，和他一对一的话，怕是一分钟都坚持不下来。虽然如此，雷娅不知为何暗暗高兴。要是陆程三两下就被贾索尼干掉，她知道自己肯定大为失望，说不定还会难过好一阵子。
激烈的缠斗从决斗第一分钟开始，一直持续到了第十五分钟。结束的提示音响起，模拟系统强制关闭，雷娅听到好多人松了口气，有人不甘心地问：“这么快？”
她自己也是相同感受，决斗的人和围观决斗的人都有意犹未尽的感觉。望向场地，一群整备人员围上去，帮助陆程和贾索尼从动力甲里出来。真了不起，她顶住男孩的脸，他是在天朝学到了新招数？不会，二十天时间不可能有这么大提高，他从前一定是让着我。想到此节，她脸顿时红了。一转头，老师正以“看到了吧”的眼神望着自己，更加无地自容。
她突然紧张起来。陆程和贾索尼远远地对视过片刻，一同迈步走向对方。他们要干什么？没分出胜负不甘心，所以要动手吗？
“老师，他们……”她下意识地开口，却发现路德维希已经走远。想追上去将他喊回来，又放心不下场地中的陆程。一扭头，陆程和贾索尼只剩一步之遥。两人是同样没有表情的面容与冰冷的凝视，周围有人察觉不对劲，想上前，被洛朗先生以手势制止。
天哪，怎么能这样？他们不上的话我上，雷娅翻过场边栏杆，看起来还是晚了一步，对峙的两人已经有动作——
他们伸出右拳相碰，然后用力拥抱在了一起。雷娅愣住，怎么和预料的完全不同？
“刚才是我太过分，”陆程抬起头来，贾索尼比他高太多，“我听说你很厉害，心里痒痒的想试一下。对不起啦，那些话是我胡说的。”
独眼的年轻人拍打他后背：“不用道歉，我已经见识了你的强大。你是好样的，真遗憾这么晚才认识你。如果把后背交给你来看守，我现在应该还有两只眼睛。”
“还不晚，”陆程说，“很快就有机会。”
“我很期待。”
两人像多年战友那样依依不舍地分开，看得雷娅目瞪口呆。从天朝回来后，陆程就一直有些怪怪的，这感觉在此刻达到了巅峰。不对劲，仔细回想，他从前训练时不像是让着我，突然暴涨的实力，改变的性格，着实很可疑。
想上前把他拉到一边，然后好好问问，可陆程和贾索尼已然并肩离开。
算了，雷娅双手叉腰，抿紧嘴唇。加入冈格尼尔后他总算是交了个朋友，该为他高兴才对。反正只要他跟在老师身边，以后总有机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