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娅在担心中度过了好些天。
陆程回天朝执行任务,路德维希先生给他的期限是二十天。假如一切顺利的话,上个周末以前就已该回来——他们目前还待在巴黎郊外,海德伦先生的公司里。
时间一天天过去,渐渐逼近最后的截止日期,雷娅越来越坐立不安。她每隔五分钟就看一次手机,每小时到公司大门前张望一番,吃饭、训练、打球、骑马,总之在一切活动时都心不在焉,还许多次把旁人错当成陆程。
她心心念念,那小子回不来倒没关系,可别把大人的事给搞砸了啊。
两位大人倒是镇定自若。路德维希先生依然严格遵守在城堡时的作息规律,而海德伦先生隔天晚上则必定要去踢球或者音乐会,从不间断。
“没关系的,”在网球场上遇到时,海德伦先生如此安慰她,“回到家乡,他总要见几个朋友,年轻人都是如此。斯库尔是个很顶真的年轻人,不会耽误的,他一定会在指定日期前回到这儿来。请安心地等待他的好消息吧。”
好心的洛朗先生甚至安排了几个同龄或者稍大一两岁的男孩子,都是正经人家培养出来的、前途大好的小伙子,然后告诉她,如果看上哪个,尽管放心地去约会。雷娅感谢洛朗的好意,却完全没心思领受。再说,她目前为止还没考虑过找个男朋友的事,好好跟随路德维希先生,学习各种必要的技能比把时间浪费在男孩身上要有意义的多。
到了第二十天晚上,用晚餐时,她悄悄凑在路德维希耳边说:“老师,这下完蛋了,他要么是被黎明抓住,要么任务失败没脸回来,或者被其他执行长官在半路干掉。”
路德维希依然不紧不慢地品着当地产的金色啤酒:“不,他一定已经完成了任务。现在才六点,再过两个小时,三个小时,至多留个小时,他带着我们需要的东西,会好端端出现在你面前。”
“没错,”餐桌对面,洛朗赞同道,“小阿列克谢很快就可以重新站起来,和小伙伴们一起又跑又跳了。我看他对足球似乎很有兴趣,准备问下他本人,可以的话,送他去圣日耳曼的梯队接受训练。那儿的教练和老板都是我朋友。”
两位大人的从容她实在学不来。还剩几个小时,总计二十天的任务期限就到了,他们还能和没事一样品尝法式美食,啜饮美酒,连娱乐活动也一样不落下。
饭后,路德维希和洛朗去巴黎城参加音乐会,某个古典交响乐团的巡回演出来到此地。雷娅全无兴趣,就是有,今天也不会去。在偌大的公司里来回踱了好几圈,始终平静不下来。场地上有几个公司的员工在玩动力甲,在旁观望片刻,她决定也下场玩一会。万一,只是万一,那小子安然完成任务,得把之前输给他的份赢回来,所以练习必不可少。
然而民间格斗用的动力甲和打仗用的真家伙差别实在太大,她空有一身路德维希训练出来的扎实基本功,一点也发挥不出来,没几下就被人摔得七荤八素。好在她这样的年轻女孩对动力甲感兴趣的很少,她一出场就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洛朗先生的员工们拿出法国男人的热情,指点起来毫无保留。
在众人乱哄哄的教导下,她自觉总算是有点掌握这种更轻也更灵活的机体。一个小伙子邀请她一对一,雷娅欣然接受。不牢她自己动手,一大堆男士围过来替她检查调整机体,看他们的劲头比对自己女朋友还上心。等等,她看了眼附近大楼上公司标识,这个钟点还在公司里的家伙多半没有女朋友。
对手比想象得厉害,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她没有自己以为的厉害。小伙连续使用飞踹和小幅高频的刺拳吸引她的注意力,将致命的攻击隐藏在大量不着边际的花哨招式里,雷娅应付得很吃力。
比分开场就落后,而且有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拉大的趋势。就她的感受,眼前的小伙比起那小子来要差上不少,连他都解决不了的话,下次遇到情况也不会有任何改观。心中焦躁的雷娅失误连连,一不留神,被整个掀翻在地。
倒霉,她轻轻捶打了下竞技场的地面。想那小子的事情干什么?别自作多情了,她对自己说,他能不能回来还两说呢,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搞定眼前的对手吧。
她倏地起身,这时有个熟悉的清脆声音自背后响起:“这样不行。你习惯于军用动力甲的伤害,攻击动作太死板。灵活点,把自己当成是只兔子好了。”
雷娅惊叫一声,顾不上正在比赛,当即摘下头盔转过身去。二十天没见过的熟悉身影倚在场边的栏杆上,像是晚饭时还见过那样轻松地冲她挥了挥手。他,他竟然真的及时赶回来了,她再顾不上比分与对手,在一众员工的口哨声中脱下动力甲,连他说自己像兔子也不计较,飞鸟一般扑向陆程。
任务完成了吗?需要的密码弄到手了吗?有没有遇到黎明的人?许多问题梗在了喉咙里,她在陆程面前站定,双手紧握住栏杆,脸几乎贴着脸。好半晌,理顺过呼吸,问出口的话连自己也没有料到:“欢迎回来。一定累了吧?”
“累?我哪有那么不济,”陆程道,“不过从中午过后就没再吃过东西,这会都前胸贴后背了。有吃的吗?”
“当然有!”来不及和指点过她的人道别,雷娅抓过陆程手腕就走,脚步快到他几乎跟不上。冷静点,不过是个在训练中仗着机体优势的混小子回来了而已,一点都不值得激动。先去吃东西,先找洛朗先生的管家萨米埃尔先生,请他安排一份晚餐。不不不,那之前还是先通知路德维希先生,陆程已经安全返回。
“对了,”她才想起要问下任务的事,“这次去天朝……”
陆程露出怀念的神情:“真不坏,虽然才离开几个月,可简直就是少小离家老大回那种感觉。我见了许多朋友,所以多耽搁了些日子,大牛和猩猩他们……不好意思,不该扯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洛朗先生与路德维希先生想要的东西到手了,和他们估计的一样,刘哥没为难我。”
“你姐姐……”
“我没去见她,”陆程的声音里有种不属于他年龄的决绝,“反正知道她身受重伤,去见了不过是徒增悲伤罢了。我可没把握看到姐姐躺在病床上,还能狠心离开她。”
奇怪,雷娅敏锐地察觉到异样。陆程在她印象中是个心思细腻的男孩,照理在说这种话的时候,他不该显得有些伤感吗?
“喂!”他催促,“别发呆了,你带我去哪儿?这个方向有吃的吗?”
雷娅回过神来,发现走岔了道。真奇怪,回天朝一趟之后,他似乎更加开朗了,是因为在那边见到朋友们、心情改观的缘故吗?不管怎么说,安全回来就好,她吐了吐舌头:“对不起啊,”
当天晚上临睡前,她按惯例向路德维希还有洛朗道晚安,两人自音乐会回来后就一直待在一间小小的会客室里喝茶,那时陆程已经分别见过他们俩,汇报过必要的信息。
“看得出来,斯库尔平安回来,雷娅有点儿兴奋哩。”洛朗先生打趣道。
“啊,两位大人,”她拍着胸口,“他终于回来,我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这是多少天来第一次能安稳躺倒床上去啊。”她留意了下,无论路德维希还是洛朗,从陆程离去直到今晚重新返回,从没有过一丝的不安与忐忑,这份镇定值得好好学一学。
然而路德维希长出了一口气:“是吗?”
“是啊,老师,每天上我都要在床上辗转好久,很晚才能睡着。”
洛朗一边眉毛挑了挑,似笑非笑地看着路德维希。后者端起一口没碰过的茶,在送到嘴边之前道:“好吧,雷娅,我得向你承认,我和洛朗先生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