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寞腼腆地笑笑,抬起眼细细打量着这个伍军。
他身着一件灰色的休闲西服,干净、整洁,下巴光洁显然易见已经剃过了,那不大的小眼睛还真是可爱,这么一笑几乎都瞧不见成了一条缝隙了,只是他此刻有点拘谨,不过整体给人的印象还算不错。
伍军局促地搓搓手,把圆桌子上的小菜单双手拿着递到诗寞跟前,“南宫小姐,你看看喜欢什么,就点什么吧。”
诗寞随意翻看着菜单,着实被这价格吓了一跳。这海边露天餐厅的东西还是挺坑爹的,随便一杯饮料都要二十大几了,她指了指橙汁的图片,这个应该是饮料中比较便宜的,“我一杯橙汁就好了,你也看看要点什么吧。”
他第一次来相亲,也不知道要注意什么,看诗寞点了这么少,想问却不好意思问她是不是不喜欢吃上面的东西,翻来覆去看了两回合才点了杯雪碧以及一叠甜食。他听说女孩子比较喜欢吃甜品,说不定点了之后她就会吃呢。
当然了,诗寞这也是第一回来相亲,紧张肯定是有的,不过到底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也不是紧张得忘了所有,不一会儿就缓解了大半,开始找话题:“伍先生是本地人吗?”
伍军很老实地回答道:“不是,我是武汉的,后来因为工作在海沙市的原因才搬到了这边。”
她之后又问了几个问题,伍军也就是实话实说。整个的气氛被诗寞调动起来,外加上这是海边,人也有点多,似乎没刚才那么拘束了,胆子也大起来。他在交谈之中发觉诗寞是一个举止有度,落落大方的人,相比较之下自己倒有点小女孩子气了,不由得从心底佩服这个女子,慢慢地对诗寞有了点好感。
离海岸不远的一处,苍鸩在这里停下车,步行来到了一家生意还算不错的餐厅外,坐上了白色涂漆的座椅。
这里有很大的遮阳伞,他就直接把遮阳镜取了下来,放置在桌上一角,习惯性和一些大老爷们一般翘起腿,侧目望着海上。
今天人有点多,不过都是三三俩俩或三五成群的结伴而来,很少有像他这么独身一人前来的。但他觉得似乎没什么的,自己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
苍鸩瞟了瞟桌上的菜单,向着走过身边的一个服务生招招手,“一杯黑啤。”
他放下脚,把手肘支在桌上,环顾四周的人。一张两人餐桌上的一男一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苍鸩的眼神随之一转。是她吗?
那个时不时就进入他梦中,让他一下子就惊醒了,醒后无论怎么做就是碾转难眠的人······
会是她吗?
苍鸩推开椅子,绕过那张桌,在他们都没注意的情况下换了个离两人十分靠近的位置,只有这个角度能看清那个女人的面孔。他的心脏像是感受到身体主人的情绪,有力地跳起来。
隔得有点远,苍鸩听不见坐在她对面的那个男人说了些什么东西,让她笑了起来。她一头波浪卷的长发也不知何时剪短到过肩了一点,没有系起,把发分成两半披散在脖颈间,这样的她看起来清新而充满魅力。这是两年半过后,第一次见到她。这是完全不曾预料过的,诗寞真的会在海沙市,而他,第一天来是何其幸运能在此碰见她。
自己真的猜对了,她一定是喜欢海所以来的。他为自己了解她这么多而扬扬唇。
看到诗寞笑容的一瞬间,苍鸩有种错觉,以为她是在对自己笑,可当他认真去捕捉她的眼神时,才清楚她的视线并不在这边。从染染回到他身边以后,已经是极少见过她这么发自内心的微笑了,他所做的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已经伤得她遍体鳞伤,要会笑的话,也是哭着笑的。笑,本来是每个人的权利,可他很早就剥夺了她这个权利,自己亲眼见到的,是她在对别的男人笑。
这么一想,苍鸩觉得她弯唇一笑不免有些扎眼。
“先生,您要的黑啤。”
他拿起杯子,仰头喝了一大口,瞧着那灰西服男人的后背,真想把剩下的啤酒全部倒在他身上,给他好好体验一下透心凉的滋味。
档苍鸩刚一站起来,他们也同时起身,然后互相打了个招呼那个男人便走远了。
诗寞头疼地揉揉太阳穴,自己可算是对付完他了。说实话她对他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不过不是说他不好,他很好,聊天的内容不逾矩,自身的素养也不错。但伍军可就不一定了,诗寞看得出来,他对自己或多或少有些好感,这是女人的直觉,向来都很准。其实吧,她认为她的魅力没那么大,纯粹聊个天而已,希望伍军不要对此产生追求她的兴致才好。
见到诗寞转身离开,苍鸩立即跟上去,不过却没有马上选择相认,因为他非常神奇地想到了······跟踪。
因为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他都忘了自己来海沙市的目的——看海。
诗寞拦了部的士,打车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
自己租的房在四楼,她一直都是选择爬楼梯上去的。
苍鸩脚步无声地跟在她后边,皱紧眉想着,这海沙市也不是什么落后的城市,房子又不会少,难道她就不会在好一点的地区买一套好一点的房子吗?难道几年来一直住在这里?倒不是说这里环境差,就是觉得房子可能会小一点,一个楼层就有上十户人住了,空间不会大到哪去吧?难道是说她手上没钱了?不得已才能住这地方?
爬到三楼的时候,诗寞在楼梯转弯口瞥了一眼下面,不禁纳闷,这明明没人为什么她感觉心发慌,总有人跟着呢?
甩甩脑袋,她从包里掏出门钥匙开门。
在诗寞回头的一刹,苍鸩赶紧猫下腰贴紧楼梯,鞋底不小心发出了点轻微的响声,不过所幸的是她没有察觉,有惊无险。
目前还不可以被诗寞发现,必须等到他找到她的住处,到那时,时机成熟。
门被诗寞开了一条缝,她从门锁中抽出钥匙,手握住把柄正要推开,手腕上却多了一只男人的手。
“啊!”
一声尖叫,一串钥匙“啪”地掉落在地,诗寞在毫无防备地情况下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触了电一样把手缩回来,害怕得倒退几大步,站没站稳便歪歪扭扭地倒下去。
可她的屁股没有遭殃,一只强壮的手臂一捞直接将诗寞从半跪半站的姿态变成站立,然后往前一用力,她就落入一个紧绷结实的胸膛上。
诗寞被搅得七晕八素,眼前金星闪个不停,甚至没搞清楚这个人是谁。
好不容易站住脚,那人抱住她把门撞开,待两人都进了门又一脚把门给踹上。
诗寞想叫“小程”过来救命,又发现屋内的灯是暗着的,看样子她去发货了,就是坐飞机一时半会儿还赶不过来。
她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瞧清眼前之人,愣住了。
他?
那些本该遗忘的过往全部涌现,他的出现无疑让她再次陷入了一场噩梦。
“怎么了?不认识我了?”近距离见到这张朝思暮想的容颜,苍鸩几年来的不快和愁绪顿时挥霍得干干净净。上天是多么眷顾他,本想出来散散心也能找到人,应该就是所谓的缘分吧。
“你还来找我做什么!给我滚开!”诗寞使劲推他,把他环在腰上的手拍掉,打开了大门,冷声道:“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苍鸩眯着眼,这几年没见她的脾气倒是长进不少,敢冲着他大吼大叫,与刚才自己看到的笑靥如花的她判若两人。
笑?这倒提醒了他。自己现在还蒙在鼓里不知那人是谁,他必须得知道个明白,否则这心里就很不爽,像有一个疙瘩,总是惦记这件事。
他走到她面前,“我这才刚过来,你就要赶我走?”语气委屈得就像一个犯错的孩子,明显是不满她下的逐客令。
“马上走,这里不欢迎你。”诗寞指着门外,语气坚决。她不想和这个男人再纠缠不清,好难得和他一刀两断,从此开始新的生活,他还要找她干什么?难道他心里还想要他们一家的命吗?他难道害他们一家还不够惨吗?!
“不欢迎我,难不成欢迎那个男人?刚才和你坐一起的男人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他眸色犀利地盯着她,语调中带上了自己都感觉不到吃错的意味。
“呵,苍先生,我和他什么关系你管得着吗?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走!”
诗寞拽着他的手臂往外拖,苍鸩只是和雕像一样杵在原地不动,任凭她拖拉硬拽。苍先生?他记得她第一次叫他苍先生是在她离开别墅前,把别墅钥匙,他给过她所有的银行卡还给自己,这次已是第二次了。他讨厌她叫他“苍先生”。
良久过后,他幽幽开口:“我为什么管不着?你是我妻子,我难道没有权利去了解她的动向?没有权利了解她与什么男人交往?”
他说得理所当然,还有“你是我妻子”这句让诗寞简直要吐血。呵呵,亏他现在能说出这种话来,她才不是他的妻子!不管他到底是怎么到的海沙市,并且看到了自己正在相亲的一幕,现在他要追究这件事,她才不会像以前一样害怕他威胁自己,她不是原来的那个南宫诗寞了,是经过他各种非人手段后重获新生的南宫诗寞。
“苍先生,你以后要注意,我们不再是夫妻了,我已经把离婚协议······”
“我撕了它。”
诗寞愣了半秒,神色恢复了漠然,“撕了?所以你还是不想放过我对吧?”诗寞点点头,“好,既然这样——那我求你,求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你的到来给我的世界造成了严重的影响。不管怎样,我现在不想和你有任何关系,就算没离婚又怎样?现在还不是有那么多夫妻没离婚也在分居?好了,你现在可以走了吧?算我求、求、你。”
诗寞特别咬重“求”这个字,可她完全没有用求人的表情,求人仿佛随随便便就能从她口中说出,这分明是迫切地、巴不得他走,这在苍鸩的眼里无疑是莫大的讽刺。
求他?不想和他有任何关系?他就真的这么让她厌烦?不想看到他?他从来没发现,她会这么牙尖嘴利,说话语气咄咄逼人,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厉害,还要伤人,他自诩铁石心肠也被她身上的利刃刺得生疼。
诗寞眼角瞥着他,见他一个字也不说,更没有要走的意思,继续激他:“你不走,我走。”她说着转身就真的走了。
苍鸩一把扯住她的手,诗寞低呼一声,只能往后退,一转眼她就在他的身边。
他深邃又锐利的双眸深深锁住她,在这种强烈的逼视下诗寞不由皱眉,最后,苍鸩从鼻间冷哼出一个调,收回目光。
门被人摔上了,惊天震地,狠狠地、粗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