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头儿送走,我发现自从庙小倩收到寿衣以后,我感觉自己整个人差不多都废了。你说这事儿一件接着一件发生,一件更比一件离奇。搞到现在,刘美女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庙小倩怀孕了,不但不知道孩子他爸是谁,而且那婴儿还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
——每次都是这样,感觉真相近了,转眼之间,又陷入了无头绪的混沌状态。
可是这一次显然不同,因为一个人的突然到来,瞬间让整件事变得清晰。
这个人不是别个,就是和刘美女一同失踪的汉堡包。他的出现显然让我措手不及。还好他来的时候,头儿已经走了。关于汉堡包突然出现这个事儿,我得向大家说详细一点,因为没有他的出现,我罗大冬现在的人生,就不会是后面这个样子。甚至可以说,像狗一样稀里糊涂活着。“开门!是……我。我,韩龙,龙宝!”门外传来汉堡包微弱的声音。
我的身子就像安了弹簧一样,几下就跳到门边,捏着门把手,快速将门扯开。就在防盗门被我拉开的那一刹那,门外顿时飘进来一股恶臭。我抬头一看,没错!门外站着的人,的确是汉堡包,只不过,他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模样,浑身上下刺猬似的插着银针。
“龙宝哥!你这是……到底怎么了?刘美女呢?”我扶着汉堡包往屋里走。
汉堡包没有马上回答,手脚比划一番,喉咙咯咯直响。我看他浑身都是粪便,应该是从小区门前的那个下水道里面爬出来的。还好小区晚上没啥人,不然……
“镜子!”汉堡包费了大半天力气,才说出这句话。我飞快跑到卫生间,一把从墙上将那面为刘美女特地准备的大镜子,从透明胶布上扯下来,抱着来到汉堡包的身边。
汉堡包的眼皮眨了眨,我看他眼眶浮肿,应该是被什么东西无数次击打所致。
“我的老天爷!这都搞的啥玩意?”我已经彻底失控,一时间头昏脑涨,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那会儿在我的大脑里,浮现出的念头有这么几个。首先是刘美女是否也和汉堡包这样,遭到毒手,她是死了还是活着?其次,汉堡包的伤势很严重也很奇怪,而且凶手像是懂中医的人。我到底是直接帮他把身上的银针拔掉,还是送他上医院?
最后,我最大的纠结在于,要不要打电话给头儿,或者骆宾王?想到打电话,我立马想到两个人,那就是雨田和她的爷爷。这事儿很诡异,大概找他们是不二选择。
听我前言不搭后语的讲述,雨田的爷爷马上打断我的话说:“我大概明白了!你先把门窗都关好。上次送给娃儿的那个图案,还记得吗?让你画在贴膏上的图案!”
我点头:“图案都画好了,买的虎骨膏,不知道行不行?你们快点过来!”
大概十几分钟后,雨田和她爷爷一同出现在我的面前。老爷子手里捧着一个竹简,雨田背上背了一个药箱。我帮雨田把药箱打开,发现里面有些草药。见我伸手去拿药瓶,雨田大惊,一把将我推开:“罗大哥,别乱动,这里面,有几条毒蛇……”
刚听她说到毒蛇两个字,我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
回头去看汉堡包,他整个人已经被老爷子用几条纱布吊起来了。我看那个捆绑的方式很独特。见我闲着,老爷子就将几条纱布的一端递给我:“娃儿,挂顶板去!”
我愣了一下,抬起头,发现天花板上有个铁钩子,像是挂电扇的地方。
我搬了张桌子过来,快速爬上去,将老爷子递给我的绷带,还有纱布那些全部缠好,并用手扯了一下,确定能够承受得了汉堡包这样的躯体。我低头去看汉堡包,发现他的额头上全是冷汗,而且牙齿还磨得吱吱响。从感觉上判断,这会儿的他正在垂死挣扎。我想,天底下,被伤这样,还能保持清醒意识的,恐怕也只有汉堡包这样的人了。
“大兄弟,再挺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老爷子安慰汉堡包。
汉堡包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只从鼻子里吹出一个沉重的嗯字。
老爷子将汉堡包五花大绑,我看他的结绳方法十分奇怪,与其说是结绳,还不如说是结印。这种形状的疙瘩,我以前倒是在一些法师的经书里面见到过。
“拉!”老爷子指着一根红色的尼龙绳叫我。
雨田让在一边,我和老爷子一人拽着一根绳子,一下子把汉堡包吊到半空中。
汉堡包的身子刚悬空,一大口淤血就从嘴巴中吐出来,血块呈紫黑色。
雨田将一个绸带模样工具袋打开,我看里边有些奇形怪状的古董。
老爷子接过雨田手中的工具袋,从里面抓了一把白灰,扬手就往汉堡包身上洒。由于躲避不及,我还被那白灰贱了一头,少量还被吸入鼻孔里,直打喷嚏。
抬头一看,汉堡包的浑身上下,都是白扑扑的,活像一个雪人。
我问:“老爷爷,这个白灰,是啥子药物?”
雨田看着我抿着嘴笑,老爷爷说:“这哪里是什么药物,这是人的骨灰!”
“这……这……”我这了半天,都没说出话,突然觉得一阵恶心。
老爷子爬到桌子上,一边往汉堡包身上贴画有道符的虎骨膏,一边回头对我说:“怕什么?你吃了我祖宗的骨灰,以后就是我们苗家的人了。你小子,生在福中不知福啊!”
原来,刚才那骨灰,竟然是雨田她祖宗的,着实让人觉得天方夜谭。
“我们巫医家族,早看透生死,活着要救人,死后也要救人。”老爷子说。
雨田补了一句:“从医学角度,虎骨膏有舒筋活血,止痛的功效。刚才爷爷在韩叔叔身上洒了骨灰,是为了拔针的时候,利用巫术将骨灰打入针孔,用来止血!”
这草木焚烧过后的灰烬能够止血,我倒是相信,人的骨灰,的确没试过。
把一切准备就绪,老爷子衔了一口水,噗噗喷洒在汉堡包的四周。雨田则将老爷子带来的竹简展开,就像和尚念经那样念起来。我听了一会儿,连一个字都没听懂。感觉不像是苗族语言,也不像是佛家和道家念的经文。而且我还恍惚觉得,竹简上的文字在动。
雨田念着念着,突然说了句:“拔!”
老爷子猝然出击,快速将汉堡包太阳穴上的两根银针拔出。
汉堡包惨叫一声,头突然低垂,像是彻底晕过去了。
等老爷子将汉堡包浑身的银针拔下,放入一个玻璃瓶中装好,我才问他:“为啥要把汉堡包吊起来呢?我看他的样子,怪难受的……”老爷子不紧不慢地收拾着工具,额头渗出点点汗珠。他并没马上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让雨田抓把骨灰,在汉堡包吐出来的那滩淤血周围,洒了个灰圈。“你睁大眼睛看好了,千万别眨眼!”老爷子笑着说。
我将目光转到地上那滩血液上,忽见血液隐隐约约冒着黑烟。不一会儿,所有的血液开始向灰圈的圆心汇集,成为一个血豆腐那样黏糊糊的血团。这时,雨田快速从手镯里边抽出一条金丝,我看金丝的一端,还连着一个半寸长的,尖尖的东西,像是一柄小剑。
“看你往哪逃!”雨田用手指掐着那柄小剑,中指猛一弹,整条金丝嗡一声,没入了那团血液。不一会儿,一团篮球那么大的黑烟就在地上滚来滚去。等黑烟没了,地上的血液也没了,只剩一个白色的灰圈在那儿。再看雨田,已经把金丝收回手镯去了。
“娃儿,快去给爷爷倒杯茶去!”雨田的爷爷一边说,一边往卫生间那边走,像是去洗手。我赶紧给老爷爷和雨田倒了杯热茶,三人于是坐下来,眼睁睁看着汉堡包。
老爷子说:“刚才那招,叫悬壶济世。你问我,为什么要把他吊起来,我现在告诉你,是为了斩断大兄弟与外界的联系。还记不记得,上次我说的那句话?”
我想了想,摇了摇头。老爷子捋着胡子说:“天地万物,说来不过一傀儡。什么是傀儡?老夫给你解释一下吧!傀儡在古代是一种戏。傀儡师利用手中的丝线,操控人偶,从而演绎一出出精彩的戏剧。现代人皆知傀儡政权,用来形容帝王被他人控制……”
雨田接着说:“但很少有人知道,最早的傀儡不是用来耍的,而是陪葬品。”
“那岂不是兵马俑?”我脱口问道。
老爷子听得直笑,说:“差不多吧!古代的傀儡师靠丝线将人偶玩弄于股掌之上,那都是小把戏,不足挂齿。真正厉害的是东南亚的降头术,那是一种灵魂傀儡。”
“降头术?这个我倒是听说过,据说有些大明星,都是降头术给害死的。”
老爷子点头:“没错!降头师,靠的就是一根无形的线,去操控别人。傀儡师操控的是人偶,降头师操控的,却是一个人的灵魂。这就是傀儡和降头的相同点和不同点!”
聊到这儿,我再去看汉堡包,发现他的面庞,已经没刚才那么浮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