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
宋宫四处挂满了红色的绫罗绸缎,每一个角落都被装扮得焕然一新。不错,今天是当今圣上赵佶的生辰。
一大早醒来,灵君就被烛慧催促着换衣服,梳妆打扮。灵君还没睁开眼,就已经被推上了梳妆台。
看得出来,烛慧相当激动,据这几件衣服踌躇不定。每次宴会,各宫妃嫔也好,各家公主也罢,每一个人都花枝招展,争奇斗艳。烛慧早已把她的公主看作自己的作品,她一定要让公主惊艳全场。
刚刚清醒没多久的灵君痴痴地看着满头金光闪闪的首饰,明显感觉到头顶越来越重。灵君叹了一口气:“烛慧,用得着如此繁琐吗?怎么带这么多珠宝?”烛慧仍然忙着挑选首饰:“公主,你以为还是你女扮男装只需要一支乌木簪的时候啊!今天的寿宴不仅有咱们宫中的女眷,一些重臣的家眷也会来呢,如果让他们看见您打扮得寒酸了,要笑话好一阵呢!”
不知为什么,这番话引得灵君心中没由来的悲哀:“一支乌木簪又有什么不好呢?为何非要如此奢华?”似乎烛慧也有同感:“可惜呀,我大宋的民风就是这样。”
弄完了头发,烛慧又忙着挑衣服,她拿了一件金色的拖尾长裙,在灵君身前比划了一下,很满意地点点头:“公主,这一件不错。”
看见这拖尾袍是金色的,灵君问道:“是不是太张扬了?”“哎呀!我的好公主。”烛慧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怎么还不明白呢?我们不张扬,别人会张扬。而且她们会想尽一切办法取笑你,听奴婢的没错。”烛慧说着,不由分为灵君更衣起来。
一主一仆又花了不少时间化妆,直到辰时,两人才梳妆完毕,从翎環宫前往后庭花园等待。
经过后花园的镜湖时,灵君不禁停下了脚步,向湖中的倒影看去,不禁大吃一惊,她从未有一刻感到自己如此华贵,像一只真正的金羽凤凰,淡金色的拖尾迤逦逶迤,上面的五尾凤振翅欲飞。她娇艳的红唇配上眉间一点如烈火的眉心贴,一股皇族的威严浑然天成。灵君一直以为自己相貌平平,没想到经过烛慧的巧手一打扮变得如此漂亮。
看到湖中那个倾国倾城的自己,灵君不牵扯出一抹浅笑,愈发衬得出她的红唇那火一般的颜色,“烛慧,谢谢你。”
公主高兴,烛慧也高兴:“公主跟烛慧说这样的话真是见外了,公主待奴婢如姐妹这么多年,奴婢做这些算什么呀?公主我们快走吧!”
寿宴真正开始的时候是傍晚,上午真是让出席的人们小聚,给他们一些自由的时间,只有晚上,众前朝后宫的人才会齐聚。这个主意是皇上继位这么多年来,逐渐通过积累想出来的,让赵佶十分骄傲。之所以会有这样的主意,是因为每次有家宴,后宫前朝都经常斗来斗去,使赵佶烦不胜烦,最后他想出了这个办法。表面是让大家增进感情,实际上无非就是“你们吵完了再进来”的意思。
灵君一出现,宫斗就迎面而来了。
远远的,灵君就看见有几个姐妹坐在长廊中等候,灵君走上前,礼道:“各位姐妹们好。”
她的一声问候,使得众多姐妹纷纷抬头看着她,这是灵君不希望看到的。可是赵巧云已经鄙视地站起来很不友好地走到了她身边。
不出烛慧所料,每一个公主都扮得姹紫嫣红花枝招展。赵巧云穿了一件酒红色的礼服,头上的红宝石熠熠生辉,她没好气的打量了灵君一番:“呦!麻雀也怕丢人,打扮成凤凰了?”此话一出,几个同她交好的公主立即嘻嘻地笑了。
烛慧站在一旁气得脸都胀红了。可灵君一点都不想惹是生非,看了赵巧云一眼,绕过她,向石椅走去。
可是赵巧云怎会如她所愿,在后面不依不饶起来:“怎么?我说的不对吗?去金国历练一番,还不懂你是什么身份吗?今天穿得很心疼吧,把全部家当都拿了出来,可惜你的身份注定你穿什么都寒酸。”
灵君心中有些疼,但是自己安慰道,这样的嘲笑,从她出生开始就从未停止过,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没什么可发怒的。
赵巧云似乎认定了灵君好欺负,又阴阳怪气地说道:“我说香云啊!看在我们两个是姐妹,名字里又有一个'云'字的份上,你也不用心疼成这个样子。以后如果银子不够,可以到姐姐这里来,姐姐银子多,只要你求求我,说不定我心情一好,给你一两二两的,你也就有肉吃了。”
“哦对对对!如果你乖点,不惹我生气,以后我还能帮你说个好话,也不用巴巴儿地跑到金国受一趟罪,再灰头土脸地回来,连个接风洗尘的都没有。呵呵!”赵巧云趾高气扬,仍觉不够,又含笑道:“听说你回宫那天,宫里全是灰尘,是你和你的那个奴婢一起收拾的吧!啊?”
旁观的烛慧都看不下去了,她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心中愤恨极了!这个可恶的显德帝姬,她的灵君公主在金国战战兢兢,每天都只想着大宋的安危,面对金国王子几次的胡搅蛮缠,若非独灵公主出手相助,恐怕灵君早已不测……
的确,灵君在金国心中无时无刻想的都是大宋江山,每行一步都十分谨慎,大宋江山才得以保全到此时。若不是她仁福帝姬与手握大权的独灵公主交好,好战的独灵早就带兵攻破大宋都城了。今天,赵巧云享受着灵君带来的安逸,却在这里心安理得地素口骂人,实在是白眼狼中的极品。
烛慧越想越来气,干脆把头别过去不看了。
灵君不想与她吵嚷,却也不能被这般羞辱,四两拨千斤道:“姐姐也是大宋公主,如此不依不饶的泼妇样子像什么话,珍请姐姐自重。”
就在这个时候,仪王赵朴走了过来。正如“仪王”这个封号一样,赵朴仪表堂堂,一表人才,他的眼睛极大,又很幽深,像天上的星子,加上他为人温文尔雅,所以十分得这些情窦初开的公主们的青睐。看见赵朴来了,赵巧云也顾不得嘲讽灵君,和其他的公主一起围过去。
这情形不禁让灵君想起了几周前,她的师傅刘子朔被一群女粉丝围在中间的情形!
仪王赵朴注意到了一边角落里的赵香云,这正是他此番前来的目的。在和每个公主都礼貌地道安之后,赵朴走过去弯下身子,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香云妹妹,好久不见。”
灵君迅速站起来,福身道:“仪王有礼。”
仪王赵朴分明看到了面前这个女孩眼中莫名的警惕和紧张,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表现?仪王赵朴不禁暗暗握紧了拳头。
灵君也不知道这位哥哥心中打的是什么算盘,微微垂下头,不敢看他。
有点儿意思!赵朴的嘴角勾勒出一个迷人的弧度,他依然温和地说道:“灵君,在金国的五年,你受苦了。”赵朴对赵巧云的白眼视而不见。
然而灵君对赵朴同样“视而不见”,她低着头,只看到自己的裙角,嘴里说道:“不敢当,相比于那些在沙场上浴血奋战,保家卫国的将士来说,灵君的这点苦算什么呀!”
赵朴先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扳起了灵君的下巴。灵君被扳起的头对视上了赵朴的眼神,不禁被他眼中的霸道和强势吓到了,下意识缩回了头,后退几步,俯身在一旁不动。
正当赵朴欲上前时,身边忽然蹿出了一个小太监,在赵朴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赵朴只好满脸阴郁地离开了。
他一走,以赵巧云为首的一些公主妒火中烧,纷纷围住灵君,赵巧云从一群公主中脱颖而出,赵巧云满脸不屑地说道:“平时不是一直躲在你的寝宫不敢见人吗?怎么仪王殿下与你说两句话就生龙活虎起来了?”灵君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她也知道自己经常不出去?好在赵巧云只是以为自己抱病呢,灵君暗自松了一口气。
耳边,赵巧云依然喋喋不休,本来刚刚被灵君那样说就已经很没面子了,加上刚刚赵朴哥哥又丢下她去找灵君,这笔帐,赵巧云肯定是不能轻饶了灵君的:“赵香云,如果你心真的那么大,装的下大宋的江山,你干脆去学花木兰女扮男装上战场赴死好了,何必在这里假惺惺地装作圣母的样子博取同情呢?呸!”说到最后,赵巧云狠狠地啐了一口。
像赵巧云这样永远被捧在手心上却没见过大世面的井底之蛙是永远不会明白灵君的。普天之下有一种情怀,不需要做作,乾坤之间有一份责任,不可能推卸,这种超越世俗的信念,心系百姓,兼济天下,从灵君离开故土的那一刻就开始在她的心底生根发芽。
正是因为心中始终存在这样一份信念,灵君才能渡过金国的种种难关,以至于可以像现在这样风轻云淡地面对来自赵巧云的羞辱。
不知道是谁又说了一句:“灵君说的真是危言耸听,听起来像我大宋要灭亡了一样,我们不是好好的嘛!”“就是就是。”“真是晦气。”几个公主议论纷纷。
多少年之后,每一个经历过靖康之变的公主,在想起自己曾经说过那样的话时,都会唏嘘不已。
可此时的灵君已经忍不住地嗟叹,她无视了眼前闹事的一群公主,仰望天空,心中预感,大宋的江山恐怕不久之后会有动荡。
当灵君回过神来时,裙子上多了一个脚印。原来是赵巧云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故意从她的裙子上踩了过去,现在,她装模作样地说道:“诶呀,赵香云,真对不起,你们家就这么一件穿得出手的裙子还被我踩脏了。没关系,这种裙子我有的是,改天派人赏你一件。”从赵巧云的言谈举止中可以看出,她对灵君的装扮很不满,故意使坏让她出丑。
“独灵公主驾到!”
什么?灵君大脑一片空白,跟着所有人一起回头。
曲曲折折的回廊间,独灵拖着红白相间的凤袍,傲然在众人的视线里出现。她那睥睨天下的气势,瞬间让所有精心打扮的公主黯然失色,犹如怒放在山野间的牡丹,在一群野花间大有一枝独秀的意味。
独灵在宋宫中艳压群芳,唯一可以抗衡的灵君却少了她那傲视一切的气势。独灵根本不多看其他公主一眼,径直走到灵君身边,道:“从前你在我金国时,我陪着你玩遍了金国,现在我到了宋国,你也带我看看吧!”
“好。”灵君不卑不亢,走到独灵身边,两人一起离开了这个充满是非的地方。
刚走出赵巧云等人的视线范围,独灵就停了下来,认真地看着灵君说道:“在金国的五年,你还没学会怎么保护自己吗?”
灵君也跟着停了下来,自嘲地笑笑:“金国只教会了我隐忍。”
这番话还真把独灵噎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想了半天,独灵才道:“带我去看看你的寝宫吧,让我看看你忍到什么程度?”
既然她要求,灵君也不拒绝,带她来到了自己清简的翎環宫。
进了翎環宫,独灵并不惊讶。从灵君刚来金国的第一天,独灵就从灵君那永远风轻云淡的眸子中,读出了她坎坷的平生。灵君从不讲自己的落魄,独灵也不强迫问,今天能够来到这里,也算是走进了灵君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