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还只有五岁的杜音然跟随父亲杜远来到都城任职。那时候刚入都城,碰巧是秦大将军秦淮的独子秦安信的生辰,但凡在都城有点地位的人,无一不往秦府送礼,因为在都城,谁人不知这秦将军是当今皇帝最信任之人。
但凡古今,凡是手握兵权的大将皇室都会忌惮三分,但这秦将军却深受皇帝的喜爱,一来是秦淮不会因为自己手握兵权而在朝野之上目中无人,二来则如皇帝所说,他是一个只会带兵打仗,对人情世故一概不知的木头人。
而这秦将军最为坚持的一个原则便是不取他人一分一毫,因此那日送来的贺礼,全被如数退回,只有一物,这秦将军倒是很开心地收下了。
一棵杏树苗。
杜音然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秦安信时,便是因为这杏树。
那时她贪玩,趁她爹与秦将军聊天之时,一人偷偷溜出了内堂,跑到了后院。却被同父异母的大哥给逮住,臭骂了一顿。
“大哥,我以后不敢了。”杜音然小声抽泣着,一双大眼睛噙满了泪水,嘴巴一瘪,下一秒,眼泪就哗啦啦地往下掉了。
“谁是你大哥?你跟你娘一样都不是好东西,以后别乱喊,我才没有妹妹。”杜萧比杜音然年长两岁,是杜远前妻所生。杜远在前妻过世后不久娶了杜音然的娘亲。那时杜萧尚年幼,却甚是敏感,加之其姥姥常常在他耳边说他爹还有杜音然娘亲的不是,年纪小的杜萧对杜远便生出了怨恨之心。于是,常趁大人不注意就欺负杜音然,每次看她哭,他就开心。
“大哥,音然是你妹妹,你是音然的大哥,娘亲说,我要对大哥好,听大哥话的。”年幼的杜音然不知道什么对错,只知道要听娘亲的话。她自认为她对她哥哥很好了,却总是被欺负,欺负了以后,他还不准她告状。因为她第一次被大哥欺负了,哭着跑去告状,结果他大哥就被她爹打了一顿,自此,她就再也不敢告诉她爹娘了。
“都说了不要叫我大哥,姥姥说你是野种,不是我爹的孩子,所以你以后再叫我大哥,我会打你的。”杜萧一把推开了杜音然,杜音然小小的身子被他推到在地上,手心磨着地面,破了一层皮,鲜血不断地往外冒,痛得杜音然眼泪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你欺负一个小女娃不嫌丢脸啊。”一道同样稚嫩的声音在杜音然身后传来,却带着不一样的威严,然后一双手抓住她的肩膀,将她给“拎”了起来。杜音然一下子止住哭声,侧过脸,看向身旁那个比她高了一点的小男孩,边抽泣着边吸了吸鼻子。
“要你多管闲事。”杜萧不悦地看着比他高了些的男孩,再瞅了瞅他身后一脸凶神恶煞的女人,最终退了两步,跑走了。
“谢谢……唔……大哥哥”杜音然一边抽泣,一边向身边的人道谢。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直愣愣地瞅着他看。
“别哭了,丑死了。娘亲说,女子要笑起来才漂亮。”那时秦安信只想安慰一直哭哭啼啼的杜音然止住眼泪,才把母亲用来说他姑姑的话拿来说她的,却不曾想,她却把这句话,当成了人生箴言,当她想哭的时候,她却选择了笑。因为他说,笑起来的女子最美。所以,在他面前,她从来都不会哭。
秦安信将随身带着的手绢递给了她,一边板着脸的奶娘帮她包扎好了伤口。杜音然后来才知道,为什么他一个男生会带着手绢,还是很久后听奶娘说起的,据说是他总是会流汗,奶娘才帮他绣的手绢。
之后秦安信便自顾自地种起了杏树,压根没有把杜音然放在眼里。杜音然原本是看他笨手笨脚的样子很可笑,后来实在看不下去他折磨这杏树苗,便出声制止了他,并和他一起将杏树种好了。
从那以后,杜音然便常常往秦安信家跑。一起犯错,一起被罚。没有兄弟姐妹的秦安信把杜音然的存在看得理顺当然,杜音然也在秦安信的包容下,变得开朗活泼起来,甚至有时候还有点任性。
就连爱欺负她的大哥在三番五次欺负她却没见她掉泪而觉得无趣,反而在她笑起来,甜甜地叫他大哥的声音下,对她的态度也转变了。他渐渐地接纳了她,并且在后来的好多年里,对她简直可以用宠溺来形容。
秦安信的父母很是喜欢她,并且早就在心里认定了她为儿媳。那时他们都还小,别人调侃秦安信让他长大娶杜音然的时候,秦安信还特别坚决地点头了。
那时候,杜音然还不知道嫁娶的意思,只是知道,自己很喜欢和秦安信在一起。所以她几乎每天都粘着他,几乎是他的尾巴。
杜音然以为他们会一辈子在一起,他只会对她好。如果,她没有出现的话……
“谁?”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杜音然猛然从回忆中惊醒。眼神在空中与他冰冷的眼神相撞,那双眼睛里,此刻是满满的怨怼。杜音然不自然地瑟缩了一下,双手不自觉地握紧,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心绷的紧紧的,不敢与他对视。
杏树在夜风中沙沙作响,打破了这静得能够听到彼此呼吸声的气氛。秦安信收回视线,留下一道清冷的背影翻墙而出。杜音然望着他的背影,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望了望皎洁的月色,心一紧。然后转身回了房。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