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重天锁了下眉,又道:“最近发现了一批不明粮仓,倘若能够查明,说不定……”说到这里,他故意停下,意思飘渺不定,但似乎又很明确。
兰禛凤眸微眯,仔细观察着重要人物的神情。皇帝表情捉摸不定,宗诩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而戎王却是眉梢一颤,随即隐去,故作轻松。她的目光在这三人中缓缓逡巡着,寻找着蛛丝马迹,本想用眼神向宗诩探寻,但那人却始终未看她。
她心中略有不舒服,却突然感受到一道目光,于是看去,竟然看到那位温柔却又孤绝的世子正看向她,并向她微微一笑,仿若寒冰消融,刹那间温暖人心,透露出清澈的味道。她微愣,继而亦报之真诚一笑,弯起的眸子极为好看。
“陛下的意思是……或许存在一批粮食可以借助敝国?”安锦稍稍侧首,认真问道。
敖重天不答,只道:“倘若还是无粮,恐怕公主还得另想办法。”
安锦不自然地笑笑,“那是当然,在贵国叨扰了这么多天,安锦还真是过意不去呢。”
话题并未继续下去,皇帝敖重天金手一挥,殿上便摆起了宴席,顿时,丝竹绕梁,舞女翩跹,好不热闹。
宴至半时,兰禛借故身体不适,请求回府,皇帝亲切地询问了些,便准许了。
回府的兰禛并未真的休息,而是立即将陆梓钦叫入房中,似乎在密谈着什么,顷刻,门开了,走出去的不是陆梓钦,却是兰禛,而其房中竟然已无一人。
兰禛静静伫立在院中,日已过中天,但依然火辣辣的,忽然间起了一阵风,她抬头看去,看见太阳旁边不知何时竟有了些乌云,似是要侵吞着那片光明,心中不知为何乱成一片,感觉到好像要有什么将要出现,这次,她完全预料不到。
正心神恍惚间,突然听到后院一声马鸣,她立即回神,急速赶过去,竟然只看见一片狼藉的马厩,以及正死命扒在雪上飞鹰背上,紧揪马毛的简小婉……
相府的后院,翠竹摇曳,在月光的抚摸下,地上的倩影仿若池中的水荇,晃晃悠悠着,柔软而又飘摇不定。
干净的石桌,四方石凳,一壶酒,一人独饮。他一袭黑衣,修长高挑,如墨的发丝在夜风吹拂下,张扬着向后飞舞,露出一张极美而又冷魅的脸。过了好一会儿,他身后突然出现一人,那人静立着,默然无语。他接着手一扬,手中的酒壶向后抛去,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身后人伸手一接,道:“少爷保重。”
兰禛轻笑,“你不相信我?”
陆梓钦微微一怔,继续道:“戎王的粮仓一定设置了多重机关,少爷还是小心为上。”兰禛颔首,轻声道:“别告诉我爹。”言罢,无声一跃,消失在月色中。
这是一座废弃的宅院,残垣断壁,蛛网密布,极为脏乱。身着黑衣,隐身大树后面的兰禛仔细地瞅着这冷清荒芜的宅院,大脑飞速地转着,似乎是在找什么契口,又或者,是在等待着什么。
月光隐约有些变暗,倾泻而下,朦朦胧胧,看不真切。片刻后,风中送来几人的言语声,她定睛看去,只见三道人影来到宅院前,走在前面的两人身影甚为熟悉,只因距离过远,看不真切,最后面的身体僵硬绷紧,全神关注周围的动静,应该是位侍卫。她屏息以待,直到三人都踏入宅院,才稍松口气,却突见其中一人倏地转过头来,她心中猛地一悸,那张脸赫然正是宗诩!
强自镇定了好一会儿,她才平息了心情,但心中已生疑虑,正要悄悄跟上,却突然又见一道残影闪到宅院门口,那人一袭白衣,修长挺拔,长发紧束,面上是一半面银色面具,兰禛感到有些好笑,没想到,能在这儿遇上“志同道合”之人,而这人竟然还穿着耀眼的白色!
那人尾随着三人进入,兰禛也不想落后,于是伸手带上一张黑色面具,飘身跟随他们。宅院里面一片漆黑,兰禛只能凭着自己的敏觉,追随那几人的气息。所幸片刻后,那三人其中的侍卫点了一火折子,照亮了前方的路。
紧接着,侍卫俯身在地板上敲了敲,一块地板应声而降,出现了一道阶梯。兰禛心中突然有些不安,但她不想放弃这次机会,于是跟了上去。
地下室有些干燥,很适合储藏粮食,兰禛小心地隐藏自己的气息,紧跟着前面的白衣人。穿过一个又一个石门,却始终不见所谓的仓库,心里疑窦丛生,可见前面的白衣人并未停下迟疑,她便也随着他们踏进下一个石室,紧接着,石门轰然落下,石室内一片漆黑,前方已不见半个人影,她突然想到,这是敌人的请君入瓮。
当真正处于危险的境地,她反而心神定了,运用六识仔细辨认着方位。这个石室是一个封闭的密室,如果无法出去,断然会窒息而死,可那几人能够突然消失不见,那么必定会有隐秘的通道。
虽然未学过奇门遁甲,但对机关,她还是较为熟识的。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支火折子,正欲吹燃,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不要点燃它。”语声沉闷,许是因为石室封闭的原因。
兰禛并未问他是谁,只是勾唇一笑:“与其在黑暗中慢慢摸索,还不如赌上一把。”
那人顿了顿,又道:“倘若赌输了呢?”
兰禛回身,对着声源方向,“不是还有你陪葬?”语气竟然有些揶揄。
那人轻笑,“你倒是乐天。”
“比起我的乐天,你的自信似乎更值得一提。”兰禛转过身,拍了拍石壁,“穿着白色衣服夜行,也不怕被人一眼看见?”
那人未答,而后道:“这里空气不多,还是少点口舌为好。”说罢,便沉默下来。兰禛自然也认识到此刻的困境,于是放回了火折子,继续探索。
密室中,两人各自寻找着出口,兰禛只听那人似乎是在不断运功击打一处石壁,便道:“你这样极耗功力,就算闯出去,也会落入他们织下的网中。”顿了顿,不禁又问道,“你有没有看清那几人的样貌?”
那人停止了动作,片刻后才道:“不想窒息而死,就不要说话。”
兰禛一愣,似乎是想了想,而后道:“我看见了宗诩,你有没有看见?”
那人沉默半晌,方轻“嗯”了一声,然后继续手上的工作。
她轻叹了一声,“没想到他竟然也有策反之心,真是可惜了。”
“这片石壁外是空的,你也过来试试。”那人答非所问。其实,连兰禛自己都没有想过,她为何要和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说这些话,她只是感觉到一丝亲切,而且……她想要验证自己的猜测。
她顿了顿,方走过去,直到手触上了一角柔滑的衣物,才停了下来,“这石壁很厚,恐怕不会太容易。”
“合我二人之力,或许可以。”她离那人很近,他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喷洒到她耳边,她似乎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默然会儿,她忽然感觉到有些呼吸困难,“就算砸开,等待我们的还会是猎人的弓箭。”
“可是不破,就一点活命的机会都没有。”那人依然沉静冷然,只是语气间已然有些急切,“只需凿开一个小洞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