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过了宁安的慕容承景已经得到了一个百夫长送来的信,得知苏云婳是要去不咸山。但是,那部曲也不知道苏云婳要去不咸山是做什么,所以弄的慕容承景也是云里雾里的。
然而,听了这话的李管家,却是皱起了眉头。
慕容承景见李管家露出这样的神色,也知道他肯定是想起了什么,就追问了起来。
“老朽想到的是不相干的事情。”李管家淡淡道。
一贯沉默的苏雾这个时候倒是追问了一句,“可是与不咸山有关?”
“哦?莫非苏护卫也听说过?”李管家有些惊讶道。
慕容承景听不下去了,“你们两个到底谁先说?”
李管家笑道,“老朽先说吧。”
于是,李管家就说起了十几年前遇见了一个行脚僧的事儿。
那时候他正好回乡探亲回来,路上因着救了个七八岁的小少年。所以没能在天黑前入城找地方投宿,所以就歇在了一间庙中。
庙中倒是有不少江湖中人歇脚,那时候他们围着一个年迈的僧人,要他说些个故事。
李管家对此本是没有甚么兴致的。所以远远地在一个人少的柱子边上,带着那个捡来的小孩准备歇息。不过,后来那边越说越热闹,饶是李管家想要好好休息也是不能。
再则那个被捡来的小孩也是时不时地往那边探头,李管家就索性抱着孩子往那边去听了。
那个被缠着说故事的老僧,先是说了两个佛家的典故,都是有声有色的,十分引人入胜。这个时候,有个摇着折扇的青年却叫起来,说和尚这故事太素,不见黄金屋,不见颜如玉,实在是有负盛名。
原来,这说故事的和尚,乃是有名的行脚僧,空闻。他未出家之前,是个说书先生,出家后依然说故事,但却是为普佛而说。由于他前半生经历又四处行走,见多识广自不必说,他的故事有声有色,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饶是一些无甚趣味的佛学典故,他也能说的绘声绘色。
听了他的故事后一心向上的大有人在,就此顿悟皈依佛门的也不在少数。
眼下这青年却说空闻大师有负盛名,众人大多觉得他慧根不行,还没有礼貌。甚至有些已经替大师骂起了这人。
李管家也觉的众人说的对,他甚至都替和尚想好了说道这黄金屋颜如玉都乃身外空乏之物,不说也罢。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空闻和尚不气也不恼,反而笑眯眯地说,“既然这位施主有这要求,老衲便说一个颜如玉吧。老衲俗家时说的第一个故事是才子佳人,出家后的最后一个故事也说才子佳人,如此才算是有始有终。”
大家都十分惊讶,惊讶地鸦雀无声,惊讶地甚至没有人注意老和尚最后的那句‘最后一个故事’,只记得了竖耳倾听。
空闻说的故事叫《易颜咒》,是个有倾世容颜的李姓姑娘,为嫁心上人易颜相随的故事。
这可当真是个十分精彩的才子佳人的故事,又因为和尚说是亲历此事,还为女主角更改了容颜,真实度相当的高,大伙儿听的十分起劲。但是听到最后,良辰美景转头空的时候,大家不禁潸然泪下,只叹世事无常。
和尚却说,大家不必为那女施主伤感,她这也是命里注定的劫数。劫满则归不强求的事儿。又说世间事皆有因果,缘起是,缘灭亦是。
有人问,既然什么都是注定好了的,那不就什么都不用做了。
和尚但笑不语。
那人不解。
人生在世,若要什么都不做就能活下去,那也是种能耐。诚然,那也是因果之内的事。
这个时候,空闻和尚却忽然抬头去问那个之前嫌他故事说的不好听的青年,“施主,你觉得老衲说的这个故事如何?”
这话听起来,却像是和尚刻意为此人说了这个故事一般。
那人却没有说话,只呆立在哪儿,目有悲色,神情凄惶,仿佛还沉醉在故事中不知归路。
和尚就站起身,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唱了句,“魂归来兮。”
那青年全身一震,眼神渐渐开始清明起来,但是面上的凄惶神色却没有淡去。他一把抓住空闻和尚的衣袖,双目炯炯,仿佛要将和尚看个对穿。“她当真死了?”
空闻和尚却是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
满座哗然。这……这故事竟是个真的?
然而,这个时候却有认识那青年的人高声叫起来,“林逸然,这大江南北的闺中牡丹、小家碧玉,乃至大昭国内闻名遐迩的花魁哪个不是你红粉知己,如今怎的连故事中的美人儿也不放过了?”
众人听得此言,皆笑了起来。心中都有一个“原来是他”的感叹。这青年便是爱美人成痴,江湖人称玉面修罗的林逸然。
谁人不知,这林逸然几年前听说了皇帝有个美貌与智慧并存,天下无双的妃子,竟为了一睹那美人芳容,而夜闯皇宫,结果被大内侍卫足足追了三五个月的事儿。
林逸然却对众人哄笑恍若未觉,只是拉着空闻和尚,再度追问,“当真没了?”
空闻叹了句,“痴人!”而后又道,“你若是问那人,着实是没了。但你要是问那颜,却有更好的。”
林逸然又追问,“更好的是什么?又在哪儿?”
和尚笑道,“施主非故事中人,何苦又求这故事中缘呢?”
闻言,林逸然脸色刷白,但扯着和尚的手却是半点没有松。
和尚叹息一声之后,却只念了一首诗,李管家已经记不清那首诗本来的模样了,只记得其中有一句“世有倾城颜如玉,出于不咸雪山颠”。
说也奇怪,那林逸然听了之后,就松开了和尚,口中一直喃喃念着那两句,魂不守舍地离开了那间破庙。
此人走后,众人也追问了和尚关于那首诗的事情,但是空闻和尚却只说,“那是另外的故事,却不是老衲的故事,老衲此生的故事业已说完。”
言讫,他就地盘膝而坐,闭目诵经,诵完一整段般若波罗蜜心经后,便气绝了。
“这就完了?”慕容承景眉头一挑,似是意犹未尽。
李管家看着自家火急火燎的王爷,想叹息,却又不敢。其实,他有隐瞒了一些东西,不是不想说与慕容承景听,而是,那些事,还是要他自己一点点知道比较好。
而这个时候,苏雾却是接道,“王爷,李管家那首不全的诗,属下却是知道后面两句的。”
慕容承景就让苏雾快说。
苏雾说他是在去年,主子让他去君国的边境,探知关于孙安安的事情的时候遇上的。
那时候他已经是回程了,由于一路疾行,终感疲累。便“借宿”于一人家。
那家虽然整洁,但是却一人也无,苏雾就索性躲在梁上,自做个安分借宿客。然而,半夜的时候,院子里忽然传来了吟诗踏歌之声,苏雾侧耳去听,却只听到什么颜如玉,什么不咸雪。
他当时倒也不觉的怕,只道那主人回来了,还是个疯子。
要知道,这雪哪里会有咸的呢?那人不是说废话么。
他迷迷糊糊地要睡去,结果那人载歌载舞地兴起,动静当真是一点也不小,吵的苏雾睡不着,就想要换一家的房梁。
然而轻巧一落下之后,脸正对着墙,屋外月光洒进来落在墙上,他就看见了四句诗,“世有倾城颜如玉,出于不咸雪山颠。一十九载凄惶惶,相思海空缘法现。”
苏雾之所以会去留意这墙上的字,完全是因为刚刚被院中那人反反复复念了这么久却一直听不真切,一时间看见了,便下意识地想要弄明白那人说的的是什么。这才会去留意这墙上的字。
至于隐藏在暗中上半部分,苏雾却是没机会的见了。
因为,正当他想要走近些再看的时候,庭院中那人已经满身杀气地冲将进来。苏雾无心恋战,倒是几下便逃走了。只隐约见那人是个上了年纪有保养得当的中年人。只眉宇间极为沧桑。
慕容承景听完之后的,略微有些感慨,“你们俩倒是当真碰巧。恐怕苏雾遇上的,便是当年李管家遇上的林逸然吧。”
苏雾道,“这属下便不知道了。”
慕容承景沉吟了一下之后,却是问李管家,“你说的十几年前,莫不是离着现在恰好十九年?”
李管家却道,“非也,那年乃是老朽捡了张安回来的时候,至今至多也是十四年。这诗本是空闻大师对那林逸然说的。应该说的是林逸然的十九载。”
慕容承景微微颔首,“却也有理。不过,空闻大师对那浪子的那二字评语。当真是妙极的!”
李管家道,“也着实是个痴人。不过,世间痴人难得,未必不是个好的。”
“本王也没说他不好。”慕容承景朗笑一声,便挥鞭跑远了。
前面已经隐隐能看见虎头山的山脚,但也就是这个时候。慕容承景勒马东行,“既云婳已不在青州城,那本王也未必要过青州了,直接入信和,再往北去不咸山吧!”
李管家和苏雾都站成慕容承景的决定。毕竟虎头山不好过是出了名儿的,与青州的交界的千秋国又在和大昭为战,这一路关卡定然也是严密。但是入信和就不同了。
这从原千秋分裂出来的信和国,向来与大昭友善,与现在的千秋国不和。慕容承景若是化身商人,借道信和,却是容易过的。如此,还能有在小千秋追上苏云婳他们一行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