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一出打一巴掌给个枣儿的戏完了之后,宴会也就开始了。
一开始其实和普通的宫宴并没有什么不同,在莺歌燕舞里各色佳酿菜肴上桌,这也算是难得可以轻松的时间。
趁着所有人都没注意的当儿,苏云婳小心地伏在慕容承景耳边道:“不是说德妃的势力已经被父皇清理的差不多了么,怎么如今半点瞧不出来?似乎……还挺得宠的。”
这得宠,还不止是德妃得宠,就连慕容澜宣那花瓶也连带着被皇帝陛下多看了几眼,又关怀了几句。
皇后虽然面无表情,但是见德妃那对母子开始春风得意起来,这嘴角就微微有些下挂了。苏云婳知道,这是她十分不爽的表现。
“我也不太清楚。”慕容承景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也不算特别好,但是声音却控制的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
“我们不在京城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啊!这要消除的势力,怎地突然春风吹又生了呢?”苏云婳小声地嘀咕。
慕容承景暗暗握了一下她的手,小声道:“一会儿父皇要是说了什么,或者要你做什么,你就顺着他的意思做。近来我是越发地不能理解父皇的意思了,太子殿下已因身体不适的缘故多日未曾早朝,不见父皇问此事,但是慕容澜宣倒是得了数次夸赞。”
“可德妃的势力不是被清理的差不多了么?”苏云婳不解。
“正因为如此才费解啊!”
这样的话题终究不太适合在这个时候说,两人没聊几句就打住了。而后,苏云婳扫了一下宴会上在坐的人,发现除了身体孱弱的太子未到,皇子皇女们是都来了,后宫中排的上号的妃嫔们更是一个不缺,听雪就坐在末席,虽还是红衣似火,但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不过,最为吸引苏云婳目光的,还是坐在她斜对面的那个端着矜持优雅的大小姐架子,模样顶好的苏月馨。
“她与四皇子订下亲事了?”苏云婳诧异不已,既然美其名曰家宴,这尚书府虽也算是皇亲国戚,可她苏月馨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出现在这里算是怎么回事?更重要的是,苏鹤本人都没来!
慕容承景扫向苏云婳目光所及处,没有停顿地就转了回来,然后拉拉身边这出去走了一趟,回来后就对什么都好奇家伙,示意她噤声。
苏云婳起先还没明白过来慕容承景的意思,直到皇帝清了两声,她才反应过来,这是到了该听领导训话,宣布这次聚餐主题的时候了。
虽然前世的时候,她也不是很喜欢听领导简单的讲两句,现在依然不喜欢,但是也没法子啊,谁让上头的那位是至高无上之人呢?苏云婳整了整一仪容,正襟危坐,端的是雍容大方,对那一身明黄的人又不失崇敬。
皇帝有意无意地扫了苏云婳这边一眼,也是不由得为这儿媳的气质多留了一会儿视线,然后微微颔首以表示赞赏。
曾经的苏云婳从来不是爱出风头的人,但是现在,她却觉得并不需要如先前那般拘着了。不论未来慕容承景的路是自请封地,还是角逐那个最为尊贵的位置,她都必须要准备给皇帝留下个不错的印象。
正当她想着以后该如何讨好这大昭最顶级的“领导”的时候,“领导”的话却差点让她从座位上直接滚到地上去。
苏云婳之前凭借着皇后的那番话,猜想着皇帝陛下大概是日理万机,为国家大事累坏了,偶尔也想要享受一下儿女绕膝的天伦之乐,所以随便寻了个由头出来的开了这么个家宴。
结果呢?皇帝陛下说,这压根儿不是什么家宴,而是专门为她和慕容承景设的压惊宴。为的是前阵子他们俩在龙隐山被人暗害落崖的事儿。
苏云婳扶着下巴,扫了一眼脸色不是很好的德妃,心中这才明白过来之前皇后和德妃的对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怪德妃酸的口不择言呢,遇刺了回来后,皇帝还能特意开个压惊宴来安抚的,还真是没先例。便说是荣宠无双也不为过。
然而,真正惊讶的苏云婳差点掉了下巴的事儿,其实还是皇帝陛下后面所说的话。
“事有因果,朕既因此开宴为承景和云婳压惊,自然也要给他们一个公道和真相!”皇帝朗朗的声音回荡在这被灯火耀明的花园中,“尚书府苏鹤之女苏氏月馨何在?!”
苏月馨缓缓起身,走至中间的跪下:“民女苏月馨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也不说平身,只是继续道:“半月前,尚书府周氏竟买通数位凶手,筹划良久,于龙隐山谋害云婳和承景。朕闻之心惊、扼腕。我朝竟出此等丧尽天良的恶妇、毒物,朕深感痛心,也深以为耻!苏鹤有眼无珠纵容此妇至此,朕已罚他闭门思过,而那恶妇也已伏法。”
说到这里,皇帝顿了顿,然后转向苏云婳:“云婳,你意下如何?”
苏云婳已经风中凌乱了,皇帝陛下老糊涂了么?这等阴佞的事儿的是可以拿出来说的吗?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的老婆孩子……唔,以及一个外人。
还有,谋害皇族这种本应该诛灭九族的事儿,原来是只要找个死无对证的人来,再关一个面壁思过就能解决的?今上,你这是助长不正之风,让你的一众儿女都陷入了“原来想要除掉自己看不顺眼的人,只要做的比这个干净利落就好”的这个种变态想法啊今上!
您问我意下如何?您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意下如何啊?!
虽然苏云婳心中有千万头草泥马咆哮而过,也十分不情愿和苏月馨这个变态跪在一起,但是既然被皇帝点名了,她还是万般无奈又幽怨(心里)地,干脆利落又恭敬(面上)地起身,跪在了苏月馨的身边。
除了父皇圣明,儿臣惶恐之外,除了感恩戴德、感激涕零之外,她还有别的选择么?
答案当然是没有。
好在苏云婳也不是多硬气、多有节操的人,这番话说的也是十分顺畅流利的,甚至连表情动作都十分到位。
皇帝听完之后,龙心大悦,当即就叫苏云婳平身入座,然后对着苏月馨就换了一张脸:“苏月馨,你本是尚书府上的大小姐,此事本与你无干系,但是你身为周氏所出之女,却不引周氏向善,枉背了京中第一才女的名号!更辱没了孝义二字,朕令你代替你姨娘,向你嫡妹行六叩之礼赔罪致歉!”
啥?六扣之礼是啥?苏云婳傻了眼。但是看苏月馨苍白了小脸,而慕容澜宣死死地盯着自己,简直想要用视线将的自己碎尸万段的样子,好像这是一件很折辱人的事儿啊。
苏云婳转头去看慕容承景,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容易理解的提示。然而那货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地以十分崇敬的目光看着皇帝,丝毫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德妃的脸色几乎和她儿子的一样难看,但是她更担心的还是自己那宝贝儿子会不会不管不顾地直接冲出来顶撞他皇帝老子。
苏月馨摆了一会儿十分沉重又难过的模样之后,就皇帝陛下磕头:“民女谨遵旨意!更谢圣上给民女恕罪的机会!”
皇帝微微颔首:“你能明白就好!平身吧!”
苏月馨起身后,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对着上首再度欠了欠身,然后转过来,走到苏云婳的所坐的矮几前,深吸一口气直挺挺地就直接跪了下去,随后双手按地,叩头至地。
“咚咚咚”三声过后,苏月馨直起上身来,朗声道:“此三叩首,乃为三王爷与王妃遇刺之事谢罪。同时也谢圣上与三王爷活命之恩。”
她这模样倒是有些不卑不亢的意思,苏云婳看了都忍不住暗叹她好风姿。不过她面上却是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的。倒是慕容承景,温吞吞地道了句:“活命之恩是父皇给的,要谢罪你也与云婳谢便是,本王与此无任何干系,不追究也是因着你到底是云婳的姐姐。”
妈蛋,这演技是一个比一个强啊!苏月馨气场强,慕容承景就比她更强,这演技也是一个更比一个甚。你要是不追究的话,周映雪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当然这种吃里扒外的话苏云婳也就在暗地里小小地吐槽一下罢了,不管是心中还是面上,她都是为慕容承景的话觉得温暖的。
不过,她没有看见的是,皇帝在苏月馨和慕容承景这一个对答间,眸光开始有些意味深长起来。
苏月馨好不容易营造出的不卑不亢气氛全部被慕容承景破坏掉,她看起来郁闷的不行,樱红的薄唇咬的没了血色,她才又将头扣了下去,这次倒是一下就直起身来了:“此叩首为月馨不能引姨娘向上,害苦了云婳妹子,余不求妹子宽谅,但庆妹子平安。”
说完,她再叩一头,这一下却是比之前的几下都要用力的,咚一声清脆又响亮,听不远处的四皇子简直整个人几乎都要站起来,双手握的处处泛白。
苏月馨再起身的时候,额头已经破了,但是她看起来丝毫都不介意:“此叩首为罪孽深重,因疯而铸下大错的生母周氏。”
呵,倒是辩解的好听!苏云婳微微点了点头,但是和苏月馨眼神的交锋却是只有她们两人懂
周映雪疯了的口风是苏云婳传出去的,这会儿苏月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说出来,的确是也是为周氏揽回不少的同情。但那又如何呢?周映雪的该得的报应也算是半点没落下,至于这死后的名声,苏云婳并不十分在意,更何况,还是这么杯水车薪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