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半月时间一晃而过。
第十六日清晨,那位赵国遗孤赵楷似乎已经养好了伤势,提着一壶酒,便独自一人跑到静思涯,说是要请苏安这位助他完成心愿的人,好好喝上一杯。
当日稷下学宫一战后,这位年轻的儒生便宣布加入莲花洞,成为一名客卿长老。实际上按道理来说,他本应是成为莲花洞七峰其中一峰的内门弟子的,只不过自上任宗主坐化后,莲花洞只收七为弟子便变成了铁一般的规矩,长老们无法更改,就算是年仅四十几岁的儒圣,也无法例外。
来到莲花洞,面对这位已经天下闻名的儒生,莲花洞上下那浩浩荡荡茫茫多的杂役也是好奇不已,这几日来,不断有人打着探望得名头,去天峰看一看,看这位读书读了三十年,直接超凡入圣的赵楷,究竟是有三头,还是六臂。面对这些杂役的不断骚扰,这位曾经的皇子却是不恼不怒,似乎在那一战后,洗去了一身铅华,整个人不再是那副仇大苦深,悲天悯人的状态,而是便是沉稳厚重,高深莫测起来,用大师兄的话来说,这赵楷是除去了困于他心中三十年的执念,此后道路,一片坦途,是要成圣人的。
太阳还未升起,赵楷便提着一壶酒,驾轻熟路的飞过云端,在苏安面前坐下。要论修为,这位儒圣的实力不知道要比苏安高出几个静思涯,只不过这儒圣在苏安面前不已前辈自居,而是以兄弟相称,苏安也就顺水推舟,厚着脸皮与这赵楷称兄道弟。
两人一人一壶酒,你来我往,不知不觉,便已喝完。这酒是山中灵猴酿的猴儿酒,虽是烈酒,但酒味甘醇浓厚,两人没有用灵力散去酒意,喝到最后,皆有了份醉意。
将酒壶扔下山涯后,赵楷伸手拍了怕苏安的肩膀,慢慢道:“苏兄弟,长老对你的惩戒,你也不要往心里去,这次兵临稷下学宫,虽说莲花洞师出有名,但也终究伤及无辜,对于天下人,莲花洞总得给个交代!”
苏安摇摇头,笑道:“赵大哥多虑了,这次师门为我,可谓是兴师动众,我苏安虽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懂知恩图报之理,师门如此对我,已经是仁至义尽,我再要求再多,岂不是不识抬举。”
“如此就好!”赵楷点点头,轻声道。
泉水叮咚作响,微湿的雾气扑面而来。赵楷静静看着前方那,有些感慨道:“我为赵国奔走三十年,殚精竭虑,到头来,却是一事无成。说实话,有些时候,我真的有着佩服苏兄弟你,恩怨分明,冲冠一怒,只可惜我没有你这般心性,如若不然,当年东吴铁骑踏破我赵国国门时,我就应该虽我母后与皇兄一同而去,而不是以一亡国之人的身份,流浪于世间,苟延残喘!”
苏安问道:“赵大哥能和我说说你的故事吗?”
赵楷点头笑道:“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说与你听无妨!”
苏安凝神静气,将手中仅剩不多的半壶酒放下,听他娓娓道来。
在这之后,苏安听到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没有那么惊心动魄,也不没有那么悲天悯人,他就像落入大海中的一滴雨水,寂静渺小,却也能泛起波澜。
四十六年前,赵国皇后落樱兰为当世赵皇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生性好武,野心勃勃,二儿子性格温和,天生便显露出对儒学无与伦比的天赋。两位皇子兄弟情深,大皇子立志让赵国兴盛繁荣,二儿子决心钻研学问,做出一番事业,世人对这皇族一家,打心眼里羡慕。
十六年后,赵国皇帝无故病逝,时值战乱纷起,东吴边军时常骚扰赵国,大皇子临危登基,二皇子殚精竭虑,势要拯救赵国于水火。
然而赵国本就弱小,再加上大皇子刚刚登基,根基不稳,短短一年后,东吴的铁骑便撕碎最后一道防线,踏破了宫门。
那一年,年轻的皇帝留着泪,将一国之玺交于二皇子手中,抓着他弟弟的手,让他发下毒誓,此生此世,一定要复兴赵国。然后金鸾殿下,这位年轻的皇帝流着泪,带着对来世得困惑和迷茫,与赵国一起陪葬,而他那位贤淑温良的母后,也抱着大皇子的尸体,将那把先皇赠与她的匕首,插入胸膛。
之后三十年,二皇子跑遍天下,看遍人世疾苦,却怎么也找不到复兴之路。终于有一日,已经两鬓发白的亡国之人再次回到赵国遗址,站在那曾经是金鸾殿正门的废墟上,这位自诩书生无用的男人,一朝顿悟,超凡入圣。
再长的故事,终有收尾时。
赵楷又凭空掏出一壶酒,仰首猛灌了一口,神色释然道:“命里定数,大道无情。以前的我,以为人定胜天,所以走了不少弯路,直到现在我方才明悟,天道循环,自有定数,我辈修士虽逆天而行,但若是停下脚步,好好去体会,却也会能理解,世间因果,一饮一啄,前因后果,缘起缘灭!”
经历了稷下学宫一战的苏安,此时此刻,听着他的话,心中颇有些震动。
那早已烟消雾散的魂魄。
沙墨临死前的放松与释然。
可能对他们而言,与其承受转世轮回之苦,化为虚无,或许也是中解脱。
苏安心有所感,将壶中美酒缓缓从山涯倒下,喃喃道:“仅以此酒,敬鬼神!”
赵楷紧随其后,神色平静:“同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