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吹过脸庞,初秋的风仍然透着丝丝暖意。没有再抬头看一栋栋新的楼房,我只是夹了夹包继续向前走。很多弄堂似乎都不见了,我算着我应该到了,可却走过头了,直觉告诉我,我应该在刚才有座大厦的那条小路转弯,而不是直行,因为我现在居然绕到文庙去了。
曾经,文庙这带一直是我最喜欢的地方,没有之一!我喜欢这里,有一个原因是我喜欢书,这里以前是旧书摊市场。?那时,进入文庙好像不收什么钱,不少人摆着小地摊,把家里的旧书铺陈开来卖。各式各样的书籍、杂志都有,虽然大多都是半新不旧的,但我就喜欢去淘,像一个考古学家似的,总觉得那些旧书都是宝,常常央着妈妈带我来。有时,到了周六晚上,妈妈会让我早早吃好饭,然后牵着我的手逛过来。至今我德国的家里还留有一本《雪国》,就是从这里买的,买下的时候才1.4元,我刚读小学,根本看不懂这本厚厚的书,却死缠着非要买下,因为相信自己总能看懂。放在家里的书架上一放就是好多年,可能这也是我出国前没舍得把它送人的原因吧。
旧书摊的时代过去以后,这里曾有过一个小型游乐场。我最喜欢玩海洋球,从上面一扑而下,整个人落入球中的那一刻,在年幼时的我看来,就像是拥抱了整个世界一般。后来尽管那个游乐场拆掉了,我每周也还是要来几次,因为文庙旁边就是少年宫,我从幼儿园中班开始就被妈妈送来画画,风雨无阻。有时候上好课,出了少年宫,妈妈会给我买一根糖葫芦做奖励。看着一颗颗硕大的山楂糖球,一口一口地舔着,心里甜滋滋的,被逼学习的不快顿时一扫而光。
长大一些,妈妈就不送我去少年宫了,我经常会在课后揣着兜里的几块钱,仔细掂量着究竟买些什么。少年宫门前有个搅糖稀的老爷爷,他常年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粗布工作服,就像以前工厂车间里的那种式样。坐在一个小板凳上,面前放一个小矮桌,上面一般会有一些已经成型的糖稀式样。看到小朋友出来,他会开始拿出两根小棒棒,沾些糖稀开始搅。我其实并不那么喜欢吃,但是我喜欢搅。稠稠的糖稀,特别是两种颜色的,拌在一起我可以搅老半天都不吃。少年宫和文庙之间的地方,也经常可以看到有做棉花糖、爆米花、还有卖果丹皮、跳跳糖、酸梅粉等的小贩,冬天的时候还会出来烘山芋的摊头。除了吃的,还有卖各式各样的粘纸,上面都是非常流行的港台明星和剧照,那时我省下买零食的钱,收集了一整套射雕英雄传,夹在书本里,不过从未舍得贴过一张。
这里的变化其实不大,但修缮得更为现代了。如今这条路上,热闹一如从前,各种卖小首饰、丝巾、手机挂件等的小摊贩在招徕生意,很多学生在这条路上逛。?对了,这里有个学校,以前同学里有一些也曾就读于此。初中时,文庙正门边上就是个卖漫画书的门面,当时还特地带孙越来买过《尼罗河女儿》,那应该是我看过的最早的一部穿越小说了吧,那年头多少人一本本地追逐着呦,绝不亚于现在的各种剧集。
抬手看了一眼表,已是正午,难怪学生们都在外面。感觉肚子也有些饿,是该吃点东西了。寻了一下,看到一家新开的面馆。正想进门,旁边就有个东方书报亭,买份《申报》看看。这好像是大学时候的爱好,几乎每个女生寝室都会有人买一份。算来,这《申报》发行至今也有二十年了吧。
热腾腾的炸酱面来了,我把看过的几页反折一下,放桌上,打算先吃几口。为防止眼镜上有雾气,我先把它放报纸上。回国吃面条感觉真好,随便整一碗味道就很不错。我一边咽着面条,一边扫几眼报纸。余光触及到一副人像,很眼熟。戴上眼镜,碗中的热气一下染遍镜片。朦胧间,我逐渐看清,是她!
黑白的画面上是记忆中的身影,环抱着双手倚墙而立,长发垂肩、眼帘低垂,素雅的侧脸上带着浅浅淡淡的笑容,一如往昔,看不出岁月有留下过什么痕迹。左侧粗体标题?——?旅美青年画家舒凝?2014年水墨画展,地点在上海美术馆,时间是到这个月底。她果然实现了从小到大的理想,我思索着,她的努力没有白费,只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还是喜欢不厌其烦地画那些花?是不是还总是题那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