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云独坐在绣房里,沉浸在无比的恐惧之中。她回想刚才的遭遇,双手竟微微地轻颤,只觉得片刻也等不得了,恨不得马上就离开这里。但心底却有个声音说道:“你疯了么,那位段公子在客栈就曾轻薄你,昨日晚上更是放肆至极,你怎么可以跟他走。”
沁云从怀里掏出李诚给的花样,慢慢地搁在了桌上。这花样她在花园中曾经打开来看过,正是这份花样让她此刻坐立不安。李诚的话或许可以骗过一名普通民间绣娘,但沁云的父亲曾官至兵部尚书这样的高位,沁云怎会轻信李诚的话。李诚是皇叔,或许皇上会赐下黄缎,但绝不会允许他在黄缎礼袍上绣这样的花样。那花样上画了九条蟒,其中一条要绣在衣襟里,其余八条分别绣在前胸、后背、两肩、前后衣襟等处。如果按花样全部绣好,从正面或背面单独看时,所看见的都是五条蟒。那这件衣服与皇上大典时穿着的龙袍就只有一个区别了,就是龙袍上是九条五爪金龙而这件礼袍上是四爪的蟒。沁云在花园中看到花样立时就明白了李诚亲自叮嘱自己的用意。花样上哪里是九条蟒,分明是九条未画完的龙──每只脚上都俨然留下了第五爪的位置。
沁云叹了一声,按下心里叫嚷着不可和段公子离开的声音,轻声自语道:“纵是落入了轻薄之徒的手中,我也不能绣这东西。这是该当诛九族的罪啊。何况那位段公子――”念到此处,她蓦地惊觉自己内心深处竟是深信段公子不是歹人,深信他会带自己平安地离开这里。她不明白自己是从何时开始相信他的,是因为梦中的他曾那样温柔地安抚自己说:“我会帮你”,抑或是自己从在客栈中见他第一眼起就相信这个有着深遂眼睛的英挺男子是个好人?她这时猛然意识到自己竟从不曾为客栈中的事真正恨过他,就连他昨夜那样无理,自己也可以原谅。她被这样的觉悟惊呆了,喃喃自语道:“沁云,你一定是疯了。”
沁云满腹心事地用二天一夜的时间赶完了那幅荷花绣图。其间吴婶曾托送饭的小丫头带信给她,说是大公子满园子悄悄查看新入府的下人,叫她没事别离开绣房。这消息让沁云更是忐忑不安。
第三天用过晚餐后,她疲倦地伏在桌上睡着了。等她醒来时,屋里已是漆黑一片。她很想上床接着去睡,又想起那段公子约的就是今夜,忙打起了精神点上灯。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外夏虫仿佛也乏了,鸣声显得有气无力。这时房门被轻叩响了。沁云立刻起身打开了门,子建闪进屋,问道:“准备也走了么?”沁云点了点头。子建吹灭了烛火,对沁云说:“脚步轻点,跟紧了我。”说完,率先出了屋。
月亮隐在云里,只偶尔露一下面。园里暗得连路也不甚分明。沁云跟在子建身后,一边匆匆地走着,一边张望四周那些黝黯的黑影,似乎暗夜里伏了只怪兽,随时可能扑了出来。她只觉得一颗心跳得“嗵嗵”的,慌得受不了,隐隐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他二人走到西边的围墙边上,子建回头低声道:“闭上眼睛,我带你出去,你可别叫出声来。”
沁云闭上眼,发觉自己被子建扛上了肩头,接着突然向上腾空而起。虽说有心理准备,她还是几乎叫出声来。一刹那的工夫,她又轻落到了地上。她睁开眼,看见自己已立在了王府之外。这是一条小巷子,一辆小型的轻便马车就停在前边巷口。子建和沁云刚走到马车跟前,一个白衣身影从车后闪了出来。
珞南在看到沁云之后眼中闪过一丝讶然,他阴了脸,冷冷对着子建说道:“听说段公子明日要回大理亲自采办货物,这事再急也用不着半夜出发吧,而且还带了我府里的绣娘。”
子建在珞南现身的时候已是全身戒备,他一边暗示沁云上车去,一边在心中思量对策,面上却是无比轻松地笑道:“二公子这么晚了没休息,是专程在这里等段某么?”
珞南解下腰畔的笛子,拿在手中把玩着,说道:“我见这辆马车这么晚了还停在这里,一时好奇,就留下来看看是什么人的,没想到会遇见段公子。”不待子建回答,他又道 :“段公子在安阳府里的珠宝行生意十分冷清,好像段公子对生意不好并不介意?”
子建笑道:“正是因为原先带的货在这里不受欢迎,我才回去重新采买。原来二公子这么关心在下的小店。段某真是荣幸得很。”
珞南紧盯着子建双眼,冷笑了一声,说道:“三天前,段公子从大理进来的一批货在路上被劫了,你竟不去追查,真让人无法相信你来安阳府是开店的。”
子建淡然道:“那二公子认为在下是来干什么的?”
珞南说道:“这正是我要问的。”话音未落,他已然向子建发起了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