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方思睿并没有什么交情,不知道她今晚发什么疯,突然没事找事,跟我吵架,到底是喝多了,还是方明山让她来试探我?刚才我的确有点激动,所以我便不再说话。长泽正雄这老狐狸,我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不能把啥底牌都露给他看。方思睿也不再说话,只是看着窗外。
这次进去连门都不用敲,方思睿手里拿着遥控钥匙,按一下,铁门就开了,里面的门卫倒是挺机灵,抬起头看了看,见是方思睿的车,便继续睡觉了。
我送她们到长泽直纪的宿舍楼下,方思睿拍醒长泽直纪,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回去。
“你也可以住这里,房间很多的。”长泽直纪说道。
“不行,这里不能住陌生人。”生涩的中文从黑暗处传来。
我四处看了看,吓得我一跳,上次那个长相诡异的家伙穿着黑色睡服,站在落地窗帘中间,一双冰冷的眼睛盯着我,若不借着车灯的亮光仔细看,根本看不清那里站了个人。这家伙凌晨四点不睡觉,站在那里值班吗?
“我回去睡。”我回道。
“把我车子开回去吧,明天我去镇上取。”方思睿说。
“谢谢!”
我想着如果明天公路好走些了,她们还要去县里玩,我就送她们去,然后顺便把我的车开回来。下坡比上坡难开多了,我得小心翼翼,心里还有点慌,生怕一不小心就冲下悬崖,掉进明河里,这车我可赔不起。
过了桥就是平路,绷着的心才放松下来,提速开了不到十分钟,我看到前面雪地里似乎有脚印,我记得很清楚,回来的时候没看到。也就是说,这个脚印存在的时间不超过一个小时。我连忙将车停在路边,经过上次的经验,我已经有了防备,一手拿着甩棍,还将手铐别在腰上。
车灯足够亮,被照到的地方一片雪白,天空还在飘着小雪花,我取下别在腰间的手电筒看了看四周,除了呼呼的风声,什么都没看到。脚印绝对是人的,只是没有穿鞋,而是赤脚,今晚至少零下十几度,谁他妈打着赤脚在雪地里跑。脚印旁边还有不少小圆洞,我以为这是人杵着棍子插的,但又一看,这洞是双排的,而且十分有规律,这是动物的脚印,从洞的大小来判断,狗的可能性最大。
我拿出手机拍了照,准备去后备箱拿卷尺,才想起这不是我的车子。我在车子里翻了半天,什么都没找到,所以只好在雪地里扒出两个树枝,比量了一下长度和宽度,回家找尺子量下就知道脚多大了。
忙完这些,我的全身都快冻僵了,我戴上帽子,把拉链一直拉到下巴处,把后备箱找到的白色棉纱手套也戴上,然后锁上车门,沿着脚印向前找着,一直小跑了二十分钟,什么也没看到,一不小心,一脚踩进淤泥里,稀泥涌进军靴里,右脚顿时冻得生痛。
我用手电筒照了照,前面二十米处是一条河,过了河应该就是山,山上有没有人家也不知道。我想反正脚都打湿了,不如直接追踪到底,万一能抓到呢。到了河边用棍子试了河水,我就打退堂鼓了,差不多齐腰深,这样趟过去,估计人都得冻废掉了,就算追上凶手也打不过人家,还有性命危险。我将电筒调到强光,照了照河对面,没有脚印,这家伙也不知道是被冻死在河里,还是从其他地方上岸,我往下找了百米都没看到,加上河面越来越宽,电筒已经看不清楚对面了。
我只能返回了,在后备箱里找了个塑料袋,脱了袜子,在裤子上擦干,用手套包着冻僵的右脚,套上塑料袋,然后沿着脚印反方向追踪过去,我担心有人遇害。到处都是被积雪覆盖的农田,看不清深浅,皮靴上裹满了泥巴,我******真想回家钻进被窝里睡觉啊。
大约跑了三十分钟,我看到了一个只有几户人家的小村落,房子都是那个样子,破破旧旧的砖瓦房,我都替他们担心房子会不会被大雪压垮。离我最近的房子是最旧的,房子好像被大雪压得踹不过气来,外墙已经开始倾斜了,大门却是敞开着的,我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住人,只能心里祈祷没有,因为眼前的脚印就是从这间房子出来的。
我将甩棍甩出来,慢慢向屋子靠近。刚进门就闻到一股臭味,还夹杂着血腥味,我当警察多年,对血腥味特别敏感,心里暗叫不好,堂屋堆满了干草,没有生过的痕迹,似乎不像有人住,但农村人也说不清,有的孤寡老人跟猪狗牛羊住在一起,堆干草算什么?
我推开左边门口有血迹的小门,这门是农村老房子不带铰链的那种,木门上下各留了一根木捎,插进门框的圆孔中,加上年久失修,一直嘎吱嘎吱响。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接着就听到噼里啪啦玻璃摔碎的声音,吓得我连忙带上门退后两步,心里打了个冷颤,背脊发凉,汗毛都竖起来了。
“Fuck!”我脱口而出地骂道,为自己壮胆,平时我并不怎么骂英文的。
我猜是刚才推开门时,穿堂风太猛烈,窗户玻璃碎了。我紧握着甩棍,万一里面冲个什么东西出来,我就只能爆它头了。我再次推开门,里面血腥味和骚臭味更重了,我用电筒扫了扫,心里松了口气,没住人,一头体型不大的黄母牛倒在血泊中,看它的肚子,应该是怀孕了,牛屁股上还有玻璃碎片,这里是厨房,有个小后门,是敞开着的,大风呼啸着灌进屋子。
我将电筒调到最亮,仔细看了看,母牛的脖子被咬个稀巴烂,好像整块皮被撕下来了,到现在还在滴血,我摸了摸它的肚子,还能感觉到微弱的体温,死了估计有两个小时,看来凶手不是这脚印的主人,就是那条狗,不过一般的狗是搞不定这头小母牛的。
如果说杀人是有预谋的,杀牛******是为了啥?喝血?这个念头浮现的时候,我感到害怕,明河镇如果有这么变态的人物存在,那我必须得抓住他,实在不行,我就直接将他击毙,下次晚上再出来办案得带着枪。
我拿出手机,打开闪光灯,拍了几张照。又去后门看了看,除了一串脚印什么都没有,凶手应该是从山下下来,从后门进来的。我看了看天空,雪已经停了。
我正准备离开,就听到外面好像有动静,我用手掌捂着电筒,借着脚下微弱的光线轻轻走到门前,关了电筒,紧握着甩棍,准备随时攻击。
门吱吱呀呀的慢慢打开,我躲在门后,将电筒插进墙壁上的洞里打开电源的同时猛地拉开门,一支铁鱼叉刺向我的眼睛,我连忙关上门,将鱼叉挡住,接着用脚抵着门,抓着鱼叉猛地往里拉,同时松开抵门的脚,一棍打在对方抓鱼叉的手上,一声惨烈的嚎叫,我冲出去,飞起一脚踹在对方胸口,那家伙被我踹倒在干草堆上。
“大哥,饶命,你把牛牵走吧!”他说。
我将鱼叉扔进厨房,抽出电筒照着他,这家伙穿着灰色大棉袄,下面还穿着黑色线裤,应该是刚起床都没来得及穿外面裤子。虽然胡子拉碴的,但从他惊慌恐惧的眼中能看出来,是个正常人。
“你谁啊?差点把我头戳破。”我问道。
“大哥,你又是谁啊,我家就这么一头牛啊,还快要生崽了,要不你等崽生了,再来偷吧。大的给你,小的给我。”他可怜兮兮地说,还不停揉着右手。
“谁他妈偷你的牛啊,我是警察。”我说完拿出警官证,拿电筒照着让他看清楚,他估计也不认识字,所以我让他看我穿警服的照片。
“警察?你大半夜的跑我家牛棚来干嘛?”听说我是警察,他不再慌张了,连忙站起来。
“追查犯人,你的牛在里面,不过已经死了。”我说。
“什么?死了?”
他有点不相信,推开厨房门,我拿电筒照向血泊中的牛,刚好照到牛眼睛,吓得他赶紧退出厨房,差点被木门槛绊倒。
“怎么会?这么多血?”他慌张地说。
“我刚才看了下,是被咬死的。”
“被咬死的?被什么咬死的?老虎吗?我们这没老虎。”
“不知道,可能是人。”我想还是得实话实说,待会儿可能还要给他看看脚印,不然万一他乱咬一口,让我赔牛和未出生的小牛,讹我一顿,那一个月工资可就没了。
“放屁?人怎么可能会把牛给咬死。”他骂道。
“你自己去后院看。”我把手电筒递给他,然后点了一支烟。
“你……你陪我去看。”他有点怕,站在那里不敢动。
我陪着他看了看脚印,脚印一直从山上下来,我带他走到山脚下的时候,他不再动了,脸色苍白。
“你要不信,我带你上山看看。”我说。
“谁在这种大冷天光着脚?”他呆愣着自言自语。
“我也不知道,我是刚才开车经过的时候,看到公路上有脚印,追踪到这里来的,幸好这屋没住人。”
“这是鬼,饿死鬼。”他说话的时候牙齿磕个不停,不知道是冷的,还是被吓的。
“喂,你没事吧?”我看着他问。
他突然转头,死死盯着漆黑的山上看,一动不动的定在那里了,他也吓得我一跳,连忙朝他看的地方仔细照了照,啥都没有,他却面色苍白,呼吸急促,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三叩九拜,口中念念有词。
“别自己吓自己,起来。”我吼道。
“你能送我回去吗?我想回家。”他说。
“走吧!”我说,他能听到这边的动静,应该就不远。
他从雪地里艰难地爬起来,失魂落魄地走在前面,若不是我扶他一把,刚才的破门槛又得绊他一跤。
“你之前没听到什么吗?”我问。
“听到了,牛的…牛…惨叫声,我老婆让我来看看,我不敢来,我听着像是别人家的牛,但我老婆非要逼着我起来看看。”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很不稳定。
其实两间房子相距不到一百米,幸好他刚开始听到声音的时候没来,要是碰到那疯子凶手,估计他一个人搞不定,最后可能会被白白咬死。
“听好了……我跟你说……”我跟他说话,他像是没听到,跟一只呆头鹅似的往屋里走,我拉着他,拍着他的脸说:“喂,给我听好了,这不是鬼,这是人为的,不要自己吓自己,不要到处乱说,晚上关好门窗,听到没?我会抓到他的。”
“什么人会把牛咬死?”他目光呆滞地问我。
“总之,这世界上没什么鬼,懂了吗?我保证抓到他。明天我会带人来勘察,不要乱动现场。”我语重心长地跟他说,虽然表现得很镇定,但我觉得自己的话没有丝毫的说服力,到底什么人会把牛咬死呢?我也不知道。即便像我这种唯物主义者,今晚也被吓尿好几次。
他面无表情地关上门,我听到栓门的声音,才又回到现场。我脱了鞋,光着脚试了试雪地里的脚印,居然跟我大小一模一样,43码,早知道就不用比划了。
我在里面找了干草,拿到外面烧了,然后抓了把雪跟草灰和成灰泥,在大门上涂了几个字:不要动现场,警察要查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