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理好相关手续,我便回警所了,黄大狗的遗体在验尸工作结束后,会交给殡仪馆火化处理掉,他没家属,无人认领遗体,唯一的家属黄世民似乎也做不了什么。
到警所的时候,方浩正在打瞌睡,我去房间拿了包烟,便开车去了疗养院。我得确认下疗养院是否有病人逃出来,可惜晚上的黑影没看清,那家伙跑的速度真是快,一闪就没了,即便是年轻人,大半夜也不敢跑这么快啊,何况那座渡槽附近也没什么人家。难怪镇上老有鬼影的谣传,我要不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也会恐惧。
我还特意看了看方明山家,大门是紧闭着的,应该没人在家。大门前很干净,也没车胎压痕,那么多辆大车回来开会,居然没有压痕,这很奇怪,不过停在精神病院也是有可能,反正都是他家的。
疗养院的门卫还是上次那个,但他装作不认识我一样,依然是一张冷漠脸,我在外面等了两分钟,他才慢悠悠的打开大铁门。
我将车开进去,停在他身边,看着他问:“你姓什么?”
“什么事?”他问。
“我是警察,当然有权利问你。”
“我姓方,我犯法了吗?”他不耐烦地说完,便进了门卫室。
“方?”我自言自语地念了一遍,看来也是方明山家亲戚邻居之类的,反正明河镇就三个主要的姓氏,方,黄,齐。
今天天气不错,很多病人在白桦林下到处游荡,有的自说自话,有的抱着树猛蹭,有的呆傻地坐在长木凳上,任由白桦树叶掉落在头上怀里,像一尊入定的僧人。
我家没什么精神病史,我也不信长泽正雄说的那样,每个人都带有精神病基因,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有一天我变成行尸走肉,自己不知道自己是谁,我宁可拿着枪塞进嘴里,扣动扳机,自杀了事。然而我无法确定的是,如果我疯了,我是否还有能力自杀。
我直接上楼找到长泽教授,出电梯时,又差点跟长泽直纪撞个满怀。她笑着问:“你怎么来了?”
“找你爸爸有点事要谈。”我说完,让开道,她走进电梯,然后挡着电梯门,问我:“你昨晚怎么了?”
“没事,心情有点不好。”我坦白地说。
“哦,下次想喝酒,我陪你去。”她瞪着大眼睛等我回答。
“好啊!”
我说完便转身进去了,这姑娘貌似很热情,我不想再有什么感情之类的纠葛,实在没有兴致,虽然客观的评论,她比刘芸要好看。
长泽教授穿着白色衬衣,黑色V领衫,跪在茶桌边上,一边喝茶,一边看一本古董书籍。
“教授还对中国古董有兴致啊?”我问。
“今天比较闲,随便看看。来,高所长,请坐!”他替我斟上一杯热茶,茶香四溢。
我一口喝完茶,他又给我斟满,笑着说:“茶道在于心静,高所长喝太快了。”
“不好意思,不懂茶,对我来说,口渴的时候,能喝的东西都是好的。”
“那你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是的,今早镇上出了咬人案件,受害者死了,我想起上次疗养院的疯子,想问问教授,最近有没有病人逃出去。”
“确定是人咬死受害者的吗?而不是动物之类的?人咬死人的事,我倒是很少听说。”他皱着眉头,认真地看着我问。
“现在还不确定,马上DNA鉴定结果就出来了,我只是先来了解下。”
“没有接到保安队的报告,那应该就是没有,而且我们这里狂躁到咬死人的病人,是极少的,我们也会特别看护,上次是个意外。”他回道。
“上次那个张军现在好些了吗?”我问。
“好多了,我带你去看看吧,免得你不放心。”他笑着站起来,我也想了解下这里,就跟在他后面一起去了。
方思睿见我们从办公室出来,立刻拿着文件夹和笔,跟在我们后面一起进了电梯。我站在她旁边,从电梯门的反光中可以看到,她还是一张冷冰冰的脸,穿着白色大褂,看着有点渗人。
“教授,待会儿能让我看看你们的病人进出登记表吗?”我问。
“这个没问题,不过虽然我们认识,但还是按程序来最好,如果这案子需要我们配合,或者说跟我们有牵连,你可以向上级申请查阅我们的任何资料,拿文件过来直接找方小姐就行。”长泽正雄说完看着我。
我只能点点头,说:“好的,明白。倒不是怀疑你们,只是想了解一下这里的情况,毕竟明河镇就这么一个大机构嘛。”
这老狐狸大概是知道以他现在的地位,上头不可能批复,甚至都不会让我踏进这里打扰他,所以才这么说。我手头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精神病院有嫌疑,所以没法提这个申请。不过他的行为也可以理解,这可是杀人案件,若是牵扯到精神病人,医院可能就得整顿,他当然不想看到这种事发生,所以即便真是里面的病人所为,只要我们没有确凿证据,他都不会承认的。
“想了解很容易嘛,待会儿让方小姐带你四处逛逛。”长泽正雄对方思睿说,方思睿连忙点头说:“好的,教授。”
“还有个问题想请教,那个黄旗村的黄世民,好像没有完全康复,怎么就把他放出去了?”我问。
“呃,那个黄世民现在情绪稳定,没有攻击性,不会伤及他人,病人要想恢复到较好的状态,得融入社会,至于最后的结果,得看他个人造化,他最大的问题在于,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真正关心他,在乎他,大家都把他当疯子来看待。我们医院是纯公益的,预算有限,毕竟我们是精神病疗养院,不是养老院,养不了谁一辈子。而且,精神疾病,无法根治。”长泽正雄认真回道,我点点头没有再问什么。
我们在三楼下了电梯,看来张军已经被特殊照顾了,这幢房子是研究所,一般的病人不会放在这里,外面那么多病房呢。
大家应该对长泽正雄很尊重,碰到的工作人员会给他主动打招呼,他会微笑着点头回应。有个打招呼的医生说的是日语,可能是他从日本带过来的。
“这里除了长泽教授,还有很多日本专家吗?”我问。
“有几个我的学生,精神病研究是属于全人类的,是哪里人不重要,只要专业就行。”他回道。
我想他说的没错,点点头,没有再问。
张军被关在310房间,房门是锁着的,长泽正雄冲工作人员招招手,一个四十来岁的女看护快速走过来,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门。
张军正坐在床上,看着窗外,晒着太阳,纹丝不动,一言不发,好像没听到我们进来。我走到他跟前,好让他看到我,他转过头看了我一眼,目光呆滞,然后又皱着眉头,继续看窗外的太阳。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他全身整洁干净,指甲里面也都是干净的,连胡子都被刮得干干净净,不像刚偷跑出去咬死过人的样子。他的表情也很平和,没有上次那般狂躁,我也没有任何证据怀疑是他。
“他昨晚几点睡觉的?”我问护士,眼睛却留意着长泽正雄,护士没有任何慌张,回道:“七点。”
“早上几点起来的?”我又问。
“六点就起床了。”她回道。
“一直都是你值班吗?”
“我值白班,七点到晚上七点,他是重点关注对象,所以我们都会记录下来。”
她对答如流,我点点头,没有再问什么。长泽正雄笑着对我说:“高所长可以跟方小姐去逛逛,累了来我办公室喝茶,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好的。”
长泽正雄走后,我和方思睿下到一楼,她问:“要看哪里?”
“随便走走吧,我也不知道看哪里,这里风景不错,就当散步了。”我出了大楼,抽出一支烟塞进嘴里,掏出打火机。
“这里不能抽烟。”她说。
“我看教授抽过啊!”我不解地问,将烟取下塞回烟盒里。
“只有他办公室可以抽,其他地方都不能抽。”
“还真是土皇帝。”我嘲笑道。
“废话,这是人家的地方。”
我没有再跟她拌嘴,她说的没错,这是人家的地方,所以他怎样规定都是可以的。
“教授和他女儿都住在这里面吗?”
“是的,你到底想干嘛?怀疑我们的病人咬死受害者吗?”她不耐烦地问。
“我确实怀疑,不过没什么证据,受害者的脖子被咬断,脸全被撕烂,若真是人,那也算是大开眼界了,我做警察这么多年,从没碰到这样的案子,。”
“你相信饿死鬼这个传说吗?”
“不信。”我说完,坚定地看着她,以表示我是认真的。
“那天晚上,我们看到的鬼影,会不会跟这件案子有关系?”她问道,似乎还心有余悸。
“极有可能,但那不是鬼影,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好吧,反正我们这都信的。”
“你可是高材生,你也信?”我好奇地问。
“不关你事。”
她说完坐到一条长凳上,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说实话,她确实挺好看的,她对我说:“你自己随便看吧,这里到处都是病人。”
我见她不太愿意带我逛,便自己四处晃悠,出来自由活动的病人应该都是状态比较好的,没有特别狂躁的。有的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着白桦树上金黄的树叶发呆,有的跟其他病人热烈的交谈,手舞足蹈,我走近一听,一句也听不懂,这两人应该不是一个地方的,各自讲着方言,也能聊得这么欢,让人惊讶。
一切都比较正常,搞得我都有点羡慕这些精神病人了,不用为了世俗烦心,活在自己那无人干扰的世界当中,醒不醒来,也就不重要了吧。
方思睿坐在那玩手机,我走近说道:“我走了,有什么情况,麻烦你及时打电话给我。”
她站起来,转过身走了,还挥着她纤长白皙的右手,跟我说拜拜。我想,这大概是让我滚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