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时,又唤青梅要茶吃。青梅忙端了一盏温茶过来。杜吟雪轻轻啜了两口,忽觉心口一阵发紧,随即嘴一张,尽干呕起来。
慌得青梅连忙将茶盏丢过一旁,一把扶住杜吟雪,一面抚她的背,一面喊人。
杜吟雪连连干呕,吐了一口清水出来,总算止住一些。青梅托着她的头,慢慢放她躺下。只见额头上已然冒出一层冷汗。青梅叫人赶紧去请太医,自己去打了一盆热水来,先替杜吟雪擦擦脸。洗去脂粉才发现,杜吟雪一张脸早已苍白,嘴唇都黯淡了。
青梅吃惊不小,忙轻声地唤道:“采女,采女?”
杜吟雪吃力地睁开眼睛。
青梅慌得脸色也变了:“你可好些了么?”
杜吟雪蹙着眉头:“就是头昏得厉害……”捂着胸口,“还有一点儿恶心。”
青梅替她盖好薄被:“奴婢这就去禀报陛下。”才转头,却被杜吟雪一把抓住,“采女?”
杜吟雪:“罢了,些许小事,就别惊动陛下了。”
青梅急道:“采女,这怎么是小事?”
杜吟雪微微扬了一下嘴角:“采女的事就是小事。”
青梅一怔,微微低一低头,又道:“可采女如今正得陛下宠爱……”
杜吟雪:“所以更要懂事。区区一介采女,就要恃宠而骄么?”
青梅呆了一会儿,只好留下。
待太医急匆匆地赶到,杜吟雪业已平复许多。太医慌慌地告了罪,便来请脉。诊了一会儿,便露出惊容,又请杜吟雪伸出另一手。
青梅等得心焦,不觉催促:“如何?”
“什么?”
独孤元嘉抬起眼睛,手里的茶也停住了。
一旁的周碧君也是大吃一惊,耳旁竟是隆隆的雷声一样。
这两三日,独孤元嘉都在周碧君这里。方才周碧君才拿出笛子,要给独孤元嘉吹奏一曲。不想,甘露殿的小宦官就在这时赶了进来,带来这晴天霹雳。
“千真万确!”小宦官还跪在地上,喜笑满面地又给皇帝说一遍,“杜采女有喜了!有两个多月了!”
独孤元嘉笑起来。
他问:“几时的消息?”
小宦官:“就是方才。杜采女身边的青梅报到甘露殿来,马常侍说这是天大的好消息,可不敢耽搁了,赶紧差小奴来禀报陛下。”
高有忠听到眼下,也化惊为喜,忙朝皇帝拜贺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大皇女是皇帝登基之前出世的。皇帝登基后,只有二皇女出世。二皇女……唉!不提也罢。
独孤元嘉满面笑容。他本就生得俊雅,这一笑,当真有如玉树临风。
周碧君看在眼里,心中也只好悄悄惨然。忙也向皇帝盈盈拜贺:“妾身恭喜陛下,宫中又要添一份热闹了。”
独孤元嘉笑着拉起她:“热闹是不会嫌多的。”
周碧君便又笑了一下。
独孤元嘉立时起身道:“走,朕这就去瞧瞧杜采女。”
周碧君恭送皇帝一行离去,回头看看这忽然冷清下来的宫室,不觉呆呆地坐下。虽是咬着唇,可不一会儿,眼眶里还是聚起一些水光来。
晚霞小心翼翼地在旁问一句:“采女……”
还不曾说,周碧君猛地将桌上茶盏一扫,便听啪嚓一声脆响,一只好好的茶盏碎成了千片万片。
晚霞惊得缩立一旁,也不敢多嘴了。还是朝云一步一步地走过来,示意她先将一地的碎片收拾了。
自从那日挨打,朝云一直躺到今日,总算好得差不多了。谁承想,才见皇帝对周碧君添些情意,又横生了这一段枝节。朝云入宫的年限要比晚霞早几年,人也有眼色得多,待晚霞收拾起碎片外去,才来对周碧君低低地进言。
“采女还是多多忍耐为好。这宫里,这世上,从来都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尤其让陛下欢喜的事,采女也要欢喜才是。”
周碧君心头一动,抬起头来:“你说得极是。”略略一想,忙擦去脸上的泪,“快去准备一份厚礼。我既是这后宫里第一个知晓喜事的人,自然也应该成为第一个向杜采女贺喜的人。”
朝云笑起来:“是。”
周碧君到底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了。
独孤元嘉喜匆匆地赶到杜吟雪那里,正碰上青梅捧着几碟蜜饯走出来。一看见皇帝,青梅便要行礼,早被他抬手阻住。
独孤元嘉走到她面前,一扫那几碟蜜饯,方含着笑意问:“这些不都是你们采女平素最爱吃的么?怎么端出来了?”
青梅笑着回道:“采女也说奇怪呢!平素最爱吃甜的,方才吃了一块,竟觉得甜得发腻,更想吐了。不过太医交待了,有身子的人会拣口,口味变了也不稀奇。”
虽是有孩子的人了,独孤元嘉之前也不曾留意过。只记得婕妤刘惠娘怀着大皇女时,食量增大了不少。都说一张嘴两个人吃,不多吃一些也不行。
便嘱咐道:“你去多拿些吃的来,总有她想吃的。”
青梅笑着领命:“是,陛下。奴婢这就去。”忽然想起要说些什么,可皇帝已然喜滋滋地向宫室里走去了,只得作罢。
皇帝将其他人留在室外,只容高有忠一个随侍进去。才要转去内室,却听内室里传来一道温婉的女子声音,似乎有几分耳熟,一时又记不起在哪里听过。但能肯定不是杜吟雪这边的人。便不觉停住脚步。高有忠倒是一下子听出来是谁,先不作声。
“采女好生歇息吧!”那声音里含着一种从容不迫、却又不失柔和的笑意,“妾身因惦记采女走时不大舒爽,才赶来瞧一瞧,却原来是一件大喜事呢。眼下又是空手,待明日再来恭贺采女吧。”
独孤元嘉这才想起来,似乎是那位叫沈婉儿的良家子。
“你这就要走了?”杜吟雪的声音略嫌虚弱,但心情真是不错,光听着也能知道此刻脸上必是笑容可掬,“陛下大概会过来呢。”
沈婉儿略略一顿,笑道:“所以妾身更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