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有忠连忙从小宦官手中接过温水,侍候独孤元嘉洗净手脸。
独孤元嘉笑道:“有忠,昨夜劳了神,没有睡好?”
高有忠自然不能将早起花败的事泄露出来,只笑回道:“年纪大了,不中用了。”
独孤元嘉多看一眼高有忠。毕竟已年过半百,脸上添了许多皱纹。不觉道:“朕也不知同你说过几遍了,晨起晚睡都不用你来。”
高有忠还是笑着:“陛下,老奴都习惯了。不来才更睡不着。”
独孤元嘉无言。
马福让在后头,看高有忠亦步亦趋地跟在皇帝身后,瞅着没人注意的时候,轻轻地一撇嘴。
用完早膳,仍由高有忠随侍皇帝去上早朝。这甘露殿里就剩下马福最大。便由他指使着内监、宫人,将甘露殿打扫一遍。
早有乖觉的小宦官端上一盏新茶,笑眯眯地道:“马常侍受累,快歇歇吧。”
“嗯。”马福笑着接过茶,轻轻地呷了一口,却又唉地叹了一口气。
小宦官忙问:“常侍,这是为何?”
马福:“心里烦啊。”
小宦官忙笑道:“那是,您是陛下身边的人,又对陛下忠心耿耿。自然有烦不完的事。”
马福觑一眼小宦官,笑起来:“嗯,是个知心懂意的。陛下身边正用得着你这样的。”
小宦官:“没有您的提携,小奴哪能到得今日?”
马福呵呵一笑,又去喝茶:“心里知道就行了。”
仗着左右没人,小宦官便道:“常侍对陛下忠心耿耿,小奴对常侍忠心耿耿。您有什么话只管说,小奴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马福这才放下茶,又叹一口气:“我虽对陛下忠心耿耿,陛下信的却只有一个。再说,人家也老谋深算,轻易也不肯松手。”
其实小宦官多少也猜得到,只是此也装作才懂一样,笑着劝道:“再老谋深算也敌不过年岁。人又不似这花花草草,今年枯明天再开?常侍却是正当壮年,好日子还长着呢!”
这几话说得,正说到马福心坎儿里去。那一点不快终于暂且抛到脑后去了。
马福问起正事:“听说昨日,陛下从周采女那里回来,才招的那个什么良家子?”
当初,他费力在皇帝身边安排上人,原也是为的这个。高有忠那个老狐狸。外面瞧着忠勤厚道,里面多得是手腕。甘露殿上上下下的人谁不经过高有忠的眼?这么些人,看起来除了高有忠就是他了,但真正能让他用得上的,也就只有这一个罢了。
小宦官:“是。”又补道,“那位良家子姓沈。”
马福笑了:“这倒稀奇。陛下还是头一回从周采女那里半路回来。”
小宦官:“说是周采女那里的贵妃鸭,不如惠妃娘娘亲手做的。”
马福不觉抬眼:“哦?”
小宦官:“陛下还把上回赐给周采女的大白狮子猫也带回来,交给一个小内监仔细驯养去了。”
马福越发留心:“有这等事?那只猫儿不是说周采女喜欢得紧么?”
小宦官:“是周采女自己说,这猫惹祸,也不听她的,倒还是听陛下的,不如还由陛下带回。陛下就带回了。”
马福听得怔了一会儿,才笑出来:“这个周采女……”却又不说了,默默地端着茶,忽然道,“今日陛下的午膳,咱们也得来一道贵妃鸭。”
小宦官一怔:“常侍这是?”
马福:“昨日陛下不是没吃好么?今日当然要吃好。”
小宦官回过神来:“常侍这是要帮周采女?”
马福笑道:“当然,这是现成儿的忙,为什么不帮?她眼下正是得宠。咱们就不帮这忙,陛下过几天自己也就去了。不如咱们做个顺水人情,叫她记上这一份情,岂不好?”
小宦官:“常侍真是看得远。”忙又道,“小奴这就去,叫他们拿出浑身的解数来。贵妃鸭没一两个时辰做不来。”
马福满意地点了点头。
转眼到了用午膳的时候。马福不动声色地叫人传膳。一碟一碟地布好,贵妃鸭就放在离皇帝位置最近处。
独孤元嘉由高有忠侍候着洗干净手,一落座自是一眼看见那盘贵妃鸭。
“今日也有贵妃鸭?”他笑着。
马福忙笑回道:“陛下昨日的贵妃鸭没吃好,今日,特意嘱咐他们仔细些。”
独孤元嘉笑了。高有忠也在皇帝身边但笑不语。
马福能在皇帝身边这么久,没有这点儿机灵劲儿也不行。
待皇帝点了一下头,马福忙用筷子分了一块汁水肥足的鸭肉,轻轻巧巧地放到独孤元嘉面前。
独孤元嘉慢慢嚼完,也不觉道:“嗯,是比昨日要好,味道也有些不一样,”又问,“是不是换了厨子?”
马福笑道:“真是什么也瞒不过陛下。”故作为难了一下,方回道,“不敢欺瞒陛下,这贵妃鸭是周采女做的。”
独孤元嘉抬起眼睛。
马福慌忙跪下:“奴才也跟周采女说了,陛下的膳食都有专人炮制,实在无须劳动她。奈何……奈何她已做好,亲自送来……”一低头,拜伏在地下,“陛下恕罪。”
独孤元嘉默然了一会儿,方问:“她人呢?”
马福:“已经回去了。”
独孤元嘉又静了一会儿:“起来吧。”
马福口中谢恩,慢慢站起来。脸上惶恐着,心里却笑起来:这事算是成了。
果然这一顿的贵妃鸭吃了好几块。午憩过后,皇帝继续批阅剩下的奏章。
马福反正不着急,时辰还早着呐。到了日头偏西,最后一本奏章批完,趁着给皇帝上茶的空档,马福有意问晚膳用些什么?
独孤元嘉笑道:“去周采女那儿吧。”
马福忙叫人去知会周碧君。仍是之前那名小宦官。
周碧君得了口信自是欣喜非常,忙叫晚霞取来二两银子交与小宦官。
小宦官连忙推开:“采女折煞小奴了。小奴就是替马常侍跑跑腿。前段日子马常侍都将采女的赏赐敬还了,何况小奴呢?”
周碧君想起那一出,便也不再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