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婉儿道：“我瞧着，也是这件新衣更适合岳姐姐，”说着，就示意尹墨香捧上那件更好的，“还不换回来？”
尹墨香虽是不大乐意，也只得依言而行。
岳采女还愣着。她的宫人也愣着。直到尹墨香走到那位宫人面前，宫人才恍然回神，悄悄地看向岳采女。岳采女略一迟疑，便也点了点头。两下里便又换了回来。
岳采女扯出一抹笑容道：“还是妹妹心细。只是如今妹妹的新衣破了，可怎么好？”
杜吟雪听得直想笑。两边的衣裳都换回来了，才想起沈婉儿拿的那件新衣是破的么？
沈婉儿笑道：“岳姐姐费心了。我方才瞧了瞧，也不是多大的破损，回去修整一番就好。”
一场风波，就这样化解，彼此少不得又说几句好听的话。寒暄间，唯一正对着凝云阁大门的田御女无意间转动了一下眼珠，顿时轻轻地抽了一口气。
“陛……陛下！”
众人一惊，连忙转头，便见皇帝正身姿挺拔地站在门前，一双墨玉一般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们，嫩红的嘴角边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他的身后，跟着高有忠等人，一个一个也是默然无声。
刹那间，刚才还暗潮汹涌的诸人心中，却极有默契地闪过一个相同的念头：也不知道皇帝是什么时候来的？
“拜见陛下！陛下万岁！”
众人齐刷刷地朝着皇帝行礼。
独孤元嘉慢慢地走了进来：“平身。”听着声音，还是一如往常的温和。
众人谢恩而起。田御女、岳采女都出了一手心的汗，忍不住彼此对视一眼。
独孤元嘉笑微微地一直走到杜吟雪的面前，伸手握住她的一只手：“有好些日子没来瞧你，朕心里记挂得很。身子可还好？”
杜吟雪心中一暖，笑回道：“谢陛下，妾身能吃能睡，”另一手不自觉地就去轻抚小腹，“好像又胖了。”
独孤元嘉笑了笑：“胖了才好。朕还觉着你不够胖。”
杜吟雪心中更添暖意，不禁抬头瞧向皇帝。才觉出皇帝脸色颇显出几分憔悴，墨玉一般的眼睛里染着浓浓的疲惫。
“陛下？”一时也不免勾起些许真情涌动，“陛下为国是操劳了！”
独孤元嘉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亲手扶着杜吟雪向回走，方才种种一个字也不曾提及。
田御女、岳采女和沈婉儿又是一拜：“妾身等恭送陛下。”
虽是低着头，沈婉儿不知怎的，忍不住又悄悄地抬了头。望着那道挺拔的背影一步一步地离她远去，心中竟是一阵一阵压抑不住的酸涩。
回到屋里，尹墨香还嘟噜着个嘴。春华瞧瞧沈婉儿，又瞧瞧尹墨香，忙去给沈婉儿沏上一盏茶。
沈婉儿难得的，露出一抹淡淡的不满：“墨香，这回却是你处事不当了。我不在，那岳采女说要换衣，无论如何，你也该想法子等到我回来才是。”
尹墨香委屈道：“那时，姐姐前脚去看蔡姑娘，顾掌衣后脚便来送新衣。我便也以礼相待。顾掌衣见姐姐不在，原也不曾多留，只将新衣留下，便先走了。”
红着眼睛唉地一声轻叹：“也是我一时偷懒，想着姐姐两件新衣都还不曾试过，蔡姑娘大约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去去就来的吧？便没有将新衣收起来。谁知道，姐姐还没回来，那岳采女就先带着人来了。她说是尚服局将两边的新衣送错了，特意来换，人也笑得一团和气。岳采女的那个宫人又眼尖得很，一眼瞧见新衣就在房里……我知道姐姐一向以和为贵，便只好答应了。”
尹墨香想想，也不由得跺脚：“谁知道两边的新衣就差这么多呢？”不禁埋怨傅彩云，“傅掌衣也是，两边新衣都是她做的，怎么也不提醒一句？”
沈婉儿微微地皱眉，却也没多说什么。
倒是尹墨香自己一会儿就醒悟过来：“她是有心的吧？”此时再见沈婉儿不说话，便越发地肯定，顿时怒从心头起，也不呼傅掌衣了，改为直呼本名道，“这个傅彩云！姐姐帮她多少忙，她就这样以怨报德！”
春华劝慰道：“好在采女行事大度，大大方方地将错就错，给足了岳采女面子。傅掌衣原想挑拨得岳采女同我们做对，这如意算盘打不起来了。”
尹墨香自然也懂得这一层，只是看着那件破损的衣裳，又想起岳采女主仆之前的言语，终究气不平：“姐姐说衣裳没送错，那岳采女竟也认下了。之前为了这一点破损，便不依不饶的，待她自己拿了好的，便提也不提这一茬了。亏得她好意思！”
春华笑道：“岳采女若不是这样的人，怕今日之事反而没这么容易了结。”
尹墨香心头一动，已是望见沈婉儿目露赞许地轻轻一点头。便忙将还剩下的牢骚都咽回肚子里，转念一想，也随即笑出来：“春华妹妹说得也是。何况后来，陛下也来了。依我说，陛下从头看到尾才好。”
这一说，沈婉儿也忍不住笑出来：“你呀……”
三人一起笑了一会儿。
尹墨香道：“陛下今夜怕是要歇在杜御女那里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瞧姐姐？”
春华笑道：“陛下一定会来的。”
沈婉儿淡淡地笑了一笑，心里却也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个人。默默地算了一遍，竟是已有八日不见了。只是八日，怎会憔悴了这许多。到底遇上了什么烦心事呢？
第二日，皇帝却又改变了主意。
早朝后仍是留齐国公孙无忌到甘露殿说话，却并没有将昨日的梁州密报透露给他。
独孤元嘉面色凝重地道：“舅父，朕思虑再三，终是觉得此事事关重大，不可轻举妄动。谋逆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一声苦笑，“若是真算上九族，连你我也要计算在内了。”
孙无忌一愣，面色也跟着凝重一层：“可是陛下，倘若此事为真，也须当机立断。”
